云雾飘渺的两座高崖之间,停靠着一只雪白的木鸢。
阳光下,清风徐徐,木鸢中的两大桶清水波光粼粼。
“傻妞,你身上有多脏呀?要用两大桶水才能洗得干净!”大力声如洪钟,一边说笑,一边抱起一大桶清水,轻巧地从木鸢中一跃而起,跳进崖洞,木桶中水波晃动,却未溅出一丁点儿水花。
无忧一路小跑,迎到崖洞口,嘻笑道:“大力师兄,我若是像你那么黑,就可以不用洗了!”
她跑到崖洞口时,一股汗臭味也随之飘来,大力皱了皱眉,撇过头,“你现在这一身汗臭味,应该让懒人师兄给你送饭了,也就他能受得了!”
无忧咧嘴一笑,吐了吐舌头,朝他扮了个鬼脸。
大力又跃进木鸢中,把另一桶水与盛饭菜的食盒拿进了崖洞中。
受不了崖洞中的臭味,大力很快离开了。
无忧痛痛快快地饱餐了一顿,看向仰躺在地上的狼孩,他身上中毒的青紫色褪去了许多,但仍昏迷未醒。
无忧轻唤了他几声,未见回应。她在大木桶中舀了一小木盆水,在木盆中放了一块白布,小心翼翼地端到狼孩身旁。
“我现在给你洗头发,你若醒了,可别咬我哦!”无忧一面小声地嘀咕着,一面轻轻地把狼孩的头抬到木盆上方。
她一手托着狼孩的头,一手轻轻地搓动狼孩头发上的淤泥。粘乎乎的淤泥,似一条条脏兮兮的蛆虫,从无忧葱白的指间抖落。木盆里的水,如同一盆浓稠的粪池,散发阵阵恶臭。
无忧皱着鼻子,憋住气,把狼孩的头轻轻地放回原地,端起木盆,飞奔到崖洞口,把水倒掉。
她又盛了一小木盆清水,端到狼孩身旁,继续给他洗头发。
几盆清水洗过,狼孩头上的淤泥渐渐清洗干净,但他的头发长期未经梳理,打结成一团团,凌乱如麻。
无忧擦干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把头发向后拢在一起,撑开胖乎乎的手指,以指为梳,为他梳理乱发。
远远地传来清幽的琴音,明媚的阳光斜照进崖洞,徐徐清风吹拂她脸侧的垂髫,晶莹的汗珠从她的额间缓缓滴落,滴在她白皙的指间,滴在狼孩墨黑的头发上......
她低着头,轻柔地梳理指间的发结,伴着琴音轻声吟唱:
“吉祥的彩云,是阿妈的祝愿
飘渺的呼唤,缭绕在心间
亲爱的阿妈
在那天边眺望着我
......
梦中的阿妈,是那样的安详
轻轻地抚慰我,那深深的感伤
亲爱的阿妈
我要插上翅膀飞到你身旁
......”
清风携着阳光,伴着清柔的琴音,轻拂狼孩的发梢,像阿妈温柔的抚摸,带来发梢间的神清气爽与心底的丝丝暖意。
狼孩的睫毛微颤,双眉轻蹙。随风飘进耳内的歌谣,是那样的熟悉,仿佛许久之前,在记忆深处,也有个温柔的声音如斯吟唱,歌声温柔飘渺,抚慰他孤独寂寥的心......
可是,她是谁?她在哪?为何总想不起她的样子?这么多年来,只有她的歌声久久地在他心头萦绕......
“......
梦中的阿妈
用圣洁的花露当茶让您先享
在您的眼中我找到了安详的眼神
您的儿子从梦中惊醒
快来吧阿妈
您的儿子从梦中惊醒
快来吧阿妈
乘着梦中的银鸟我飞翔在天边
梦见您带来了瑞兆的幸福
您的儿子这就来等着吧阿妈
您的儿子这就来等着吧阿妈
......”
无忧反复地吟唱着歌谣,手中的乱发渐渐地被梳理顺畅,一根根乌黑的发丝,像流水一般,在她洁白如玉的指间流淌。
“嘶——”的一声,伴着白布撕裂的声音,狼孩突然睁开,深邃的绿眸瞪向无忧,凌厉如刀锋。
无忧陡然心惊,小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撕开的白布条从指间滑落,随着一阵清风翩飞而起,飘向崖洞口。
“啊!”无忧轻叹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白布条,可狼孩的头正枕在她的双腿上,他刀锋般的眼神,令她不敢动弹。
她的身子僵住,手臂顿在半空中,呆看着白布条飞出崖洞,眼里有一丝失落。
“我......我只是想用.......白布条帮你.......束发.......”她一面慌慌张张地解释着,一面颤巍巍地拿起白布,想再撕下一片白布条。
狼孩的目光渐渐柔和,静看了无忧一会儿,缓缓地闭上双眼,把头向后一仰,一副顺从的样子。
无忧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轻地抿嘴一笑,撕下一片白布条,轻柔地为他束发。
石壁嶙峋的崖洞内,一片阳光,几缕清风。
狼孩躺在冰凉的石地上,阳光在他脸上跳跃,清风轻拂他的眉眼,有温柔的小手在他的发间摩挲,她的动作轻柔、笨拙,却让他的头皮酥软发麻,无比惬意舒畅。
这种感觉,像寒冷的冬天里,吹来温暖和熙的春风,被温柔抚慰;像鸟雀为小鸟儿修啄梳理羽毛,被细心呵护;像为彼此抓痒的猴子,欢乐嬉戏......
这种感觉,此生难忘!
一颗冰冷孤独的心,一点点地,慢慢融化;渐渐地,洒进阳光;一丝丝地,渗进柔软的情愫......
束完头发,无忧拧了一把湿布,为狼孩擦拭脸上的脏污。
狼孩的五官在她的手下一点点呈现:光洁的高额下,有一张赤褐色的阔脸;一对浓眉粗壮,如两把阔柄黑刀;眼窝凹陷,似一汪无底深渊;鼻梁如山脊,鼻尖似山峰;大嘴厚唇,有气吞山河之状。
大夏帝国多有外邦异族往来,他的长相或许是异族人眼中的勇士,但绝非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
狼孩慢慢地睁开眼,缓缓地坐起来。无忧的双腿得到解放,立即端起满盆脏水向崖洞口走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双深邃的绿眸。他和风师兄一样,眸色碧绿,但风师兄的眸光如暗夜里的一道闪电,迅捷难测;他的眸光却似幽暗碧绿的深潭,深邃无边,深不可测。
倒掉木盆中的脏水,无忧站在离他一丈开外,指向离狼孩不远的一大桶清水,轻声道:“这是大力师兄给你送上来的洗澡水,你跳进去洗澡便是,我不会偷看的......”
无忧越说越小声,慢慢地转过身,背对狼孩,脸上飞起了两朵红霞。
不多时,只听背后“咚”的一声巨响,有水花飞溅到无忧背后,她娇羞地捂住两耳,什么也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双手捂得发酸,慢慢地垂落下来。忽闻一声狼啸,一个黑影从她身旁飞掠而过,她惊了一瞬,却见对面的崖洞内一个头束白带的黑衣少年,四肢着地,像狼一般俯身望向她。
见到神清气爽的狼孩,无忧眼睛一亮,甜甜一笑,大声说:“你快转过身去,我也要去洗香香了,不许偷看哦!”
惊心石下,百丈高崖间,淡金色的阳光斜照相对的两个崖洞,徐徐清风在相视的两人之间穿梭。
狼孩的白布条发带在风中飞扬,幽绿的眸光中暗潮涌动......
阳光照在无忧白皙纯真的笑脸上,嘻笑的眉眼像弯弯的月牙,亮晶晶的双眸灿若繁星,红彤彤的小脸蛋似漫天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