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范种将那个契丹人踹的飞出了城墙的时候,城外也在同时传来了契丹人收兵的鸣金声。损伤惨重的契丹人,听到了收兵的鸣金声后,总算是松了口气,纷纷的沿着来时的路回到营中。
也有那凶悍的契丹人看着城头依旧露出不甘心的神色,在被将官喝住了之后,才不依不舍的推了回去。
范种将矛靠在城上,看见辽人收兵了之后,也不顾地上尽是残尸血迹,直接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仰头看天,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下来,难怪辽人要收兵了。
不过!
看着城墙上稀疏了许多的军士,他不由的就是一阵的黯然,其实早在还在战斗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会是这个结果了,跟他一同堵在一座土山前的军士,除了赵三外,已经换了好几批了。
也不知道还能撑下去几天?就算是最后赶走了契丹人,现在在城上的这些义武军将士也会死掉大半吧!
“他娘的!这些契丹鬼子可够凶的!”赵三一屁股坐在了范种的身边,嘴里不住的咕哝着。
“今天恐怕才只是开始吧!契丹人今天可花了半天堵河的!”范种摇了摇头,辽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足足是义武军的十四倍。
孙子说十则围之!
现在双方的兵力差距已经不止十倍了,整个定州城的人,不管是百姓还是军士,甚至孙方简、孙行友兄弟,现在所期望着的恐怕都是郭威的援军能快点来!
“种哥儿,我看见伍长他……他……”
沉默了一会儿,赵三突然吞吞吐吐的说道,却就是说不出来什么。
范种看了一眼赵三,发现赵三的声音居然变得呜咽了起来,他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说。他早就看见了,宣重归被一个契丹人的铁骨朵砸烂了脑袋,摔下了城去,现在他们两个就是想找他的尸身都找不到了。
“三哥,你哭个甚么劲?伍长是为这全城的百姓死的,死得其所!”范种越说声音就越低,说到最后几乎低不可闻,自己的眼眶也变的湿润了起来,“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就也要跟着伍长一起去了!”
赵三听范种这么一说,居然不由自主的哭了出来,一个铁血的汉子就这么坐在城头上哭了起来。他一哭仿若带动了城上的气氛,不少的军士候契丹人退走后,却发现那么多的战友都死了,顿时城上哭声一片!
范种看着城上的这一片哀嚎之景,也不由的有些黯然,不过他毕竟是从后世过来的,见识远不是这些普通军士能比的,因此他虽然伤心,却还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站了起来后,他数了下这段城墙上的军士,发现只剩下了不过五十人而已。
死去的人包括征发上城的民夫超过了一半!损伤率超过了一半,这也就是在守城才有可能的事情,要是野战,恐怕损伤超过两成,军队就要哗变了。
“大兄!这……”孙行友正要说话,却被孙方简摆手制止了。
“唉!将士们死伤太大了!让他们发泄发泄吧!”孙方简叹了口气说道。
孙行友奇怪的看着城外说道,在那儿正是辽人营地的地方,“也不知道辽人这番南下究竟是要干什么?以往可没有这般疯狂攻城的情况!”
契丹人虽然建国了,但是实质上还是一群强盗,每回南下所为的无非就是劫掠财物和汉人儿女罢了,像是这样的硬憾坚城的情况可是非常少见的。就是四年前,辽人攻进开封的时候,也是劫掠了一番就又退回了草原的,孙行友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谁知道辽人发什么疯?”孙方简也没好气的说道,“本来我还准备再休养一番,就直接出军夺回易州的,可是现在恐怕又要修养几年了!”
“国内不靖,也抽不出人力物力来帮我们一把!要不然何须这般精打细算!”
孙行友听的点了点头,事实也确实如同孙方简说的那般,光是关西诸藩叛乱就花了国朝两年多的时间才平定,南面的南唐又时常的寇乱淮南,也牵扯了国朝很大的一部分资源,还有西北的党项诸羌也要朝廷花精力去安抚。
以至于国朝建立的四年来都没有精力来关注北方的局势,甚至连给予他们北方几镇的支持都很少,而且这很少的一部分资源大部分都被运到了河东,分给他们义武军和成德军的资源更是少之又少。
不然孙方简也不用单单是为了收复易州的大战,就要精打细算好几年,方能够准备好足够的物资。
“罢了!想必郭太尉已经北上了吧!我们这儿几天还是能撑得住的!”
……
“耶律大王!我们在这座城下死伤的军士已经超过了将近二万了!守城的当是宿将,再攻下去就要引发军变了!”
“是啊!此番虽然带了不少的汉人南下做替死鬼,但是我们自家的儿郎们也死伤了不少,若是……”
……
耶律察割默不作声的看着底下说话的诸将,脸上布满了狰狞,不过他却不能将这些人怎么样,辽人大多是以部落为单位,这些将领领着的也大都是自己的部族。虽然他是名义上的统帅,但是却不能剥夺他们的兵权,更不可能过分的处罚他们,真正肯听他指挥的也就是那五千大汗交给他的皮室军而已。
“耶律大王,我们都知道你死了儿子,心中难受,但是我们却不能拿我们部族儿郎们的性命去填这定州城……”
耶律察割听此话听的眼睛一睁,这话是能当着他面说的吗?
不过他还是控制住了拔剑的想法,缓缓的平复了下心情后才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吧!这番南下,大汗不是为了让你们来劫掠的!我们是为了夺下南人的镇定二州,把南人压到大河南岸去!”
“我们是一路,耶律盆都和耶律刘哥是一路也领着兵向着南人的镇州去了!若是此番我们不能攻下定州,惹得大汗发怒的话,恐怕今年大汗给诸位部族的赏赐就不会有了!”
听着耶律察割说完后,帐中坐着的这些部落头人个个都是目瞪口呆,有几个不相信耶律察割话的,也丝毫不客气的就向着萧禹问道:“大详稳!还请你实话告诉我们,耶律大王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萧禹看了一眼脸上涨的通红好似要拔剑杀人一般的耶律察割,才朝着那几个人点了点头:“确实是这般的!”
听到萧禹这么说,帐中人都不说话了,契丹人每年都会从幽州的汉人头上掠夺去大量的财物粮食,然后这些就会被辽主当做赏赐赐给各个部落。
对于草原上那些穷苦的部落来说,汉人的那些东西都是要花费很大的代价才能得到的。辽主的赏赐使得他们不需要流血就能够获得以往那些梦寐以求的东西,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他们才会甘心的听从辽主的命令,也因此,他们现在才会对耶律察割的话,反应如此的大!
这同样也是辽主如此重视燕云十六州的原因,若是辽国失去了燕云十六州,辽主没法子再给予那些部落赏赐,那些草原上的契丹人就会再次回归成一个松散的联盟,国将不国,除了辽主自己的部落,其他的部落谁都不会再甘心听从辽主的命令!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们可以同意再攻打南人的城池!”
“我们也同意……
……
范种躺在城墙上,睡不着,睁着眼看着高悬在天空中的月亮,不知道怎么的,他脑中突然浮现出来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也不知道我前世的祖先在哪?要是我能找到他,会不会很奇怪!”
随即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谁知道他的祖宗在现在是什么样,可能是自己现在正咬着牙想要杀光的契丹人,可能是现在横行西北的党项人,也可能是现在被契丹人灭国的靺鞨人,甚至可能是中亚的某个民族,例如黔嘎斯人之类的。
数千年下来,这已经成了一笔糊涂账,就跟现在的汉朝境内一样,建立大汉的刘知远就是一个沙陀人,可刘知远却一直以汉族自居。一心匡扶唐室,自认李唐宗室的李存勖、李克用父子也是沙陀人。
就跟后世一样,每当网上那些愤青喊着要杀尽鞑子的时候,就会有人跑出来泼冷水,“你丫的喊什么喊,搞不好你祖宗就是鞑子!”
这时候那些愤青就会穷词的分辩:“我爷爷是汉族,我祖宗谁谁谁也是汉族,我……”
每当那时,范种也会跳出来,调侃几句,毕竟那时候,所有的民族都融合成为一体了,还分什么鞑子。
要是范种是后世的范种,他也不会将契丹人断定为胡人,可是现在范种是五代的汉人,契丹人出现在汉人面前是以征服者的姿态的,他们就跟晋人眼中五胡乱华的那些胡人一样的可恶,是穷凶极恶的敌人。
现在的他与契丹人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他要做的是将这些胡人亡族灭种!
同样的要是面对着南唐的那些所谓汉人,他也绝对不会客气,也没有必要客气!
奇怪!
我想这些干什么?
范种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这是精神恍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