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三分,南有天裕,北有北燕,东有东梁。三国中天裕国土最广,北燕兵马最强,海国东梁最富,三个国家各有所长,是以常年无大战事,在一时间呈现出三足鼎立之势。
当然在这三国之外还有一些小国家,甚至有的国家就一两个城镇。但在根据郑懿所了解到的信息里,她倒是最对西蛮和夹在三国中间的隐河城最感兴趣。
西蛮其实就是这片大陆西边的荒蛮之地,因多险峻高山,环境恶劣,有些地方甚至是寸草不生,荒漠丛生,所以荒无人烟,简直可以说那里就是一块死地!不过让郑懿真正吃惊的是,这西蛮竟是个无国界之地,那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
至于隐河城,那更是个神奇的地方,郑懿只知道她从天裕来北燕之时途经过那里,不过那里只有一条河流,名字就叫隐河。换句话说,隐河城从未真正出现在世人面前过,所以关于它的存在,一直流传在人们的传言里,显得神秘不露。
“西蛮曾经也是有国家的。”白先生坐在灯下,明亮的烛火映在他清秀的面庞上,显出几分朦胧。他手里正执着一卷略微泛黄的书简,神色淡淡地开口道:“西蛮在百年前叫做西玉,当地盛产玉石,是一片水土富饶,人民安居乐业的乐土。”
郑懿挑挑眉,看着白先生仿佛专注于书本的脸,没有说话。从赌场回来那日以来,郑懿便开始去找白先生了解天下之事,白先生本就是莫云兮的老师,她去找他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在这世上也是遵循男尊女卑的,本就着莫云兮的闺阁女子的身份是不该了解这些的,但是她知道要想安然立足于这异世,首要就是得了解天下大势,知己知彼!而白先生也没有拒绝,于是,郑懿便开始堂而皇之地每日来云兮院蹭上半个时辰。
思绪又转回来,只闻白先生又接着道:“那时北燕还没有到能与天裕比肩而立的程度,天裕国君热衷于开拓疆土,自然对西玉国虎视眈眈。”
“史书上有关于西玉的记载?”郑懿问道。
白先生闻言先是怔了怔,然后才缓缓摇了摇头,“西玉国的国史已毁,我所知道的不过是各国史官片面的记载。”
郑懿点了点头,不言。一个曾经水土富饶的地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郑懿心中疑惑。
白先生却并不打算就此再多言。他放下手中的书册,换了个话题,“离万寿节只剩下七日,你可有何准备?”
“准备?”郑懿无辜地眨眼,她确实没有记得北燕那老皇帝就要生日了这一事。
白疏桐听着郑懿这明显很是意外的语气,叹气似地道:“陛下特意要子玦带你入宫,你自然要有所准备。”
郑懿哂然一笑,笑得讳莫如深。依北燕如今的局势,在这众皇子争夺皇位正是如火如荼之时,老皇帝却大办万寿节,其中用意,可谓不言而喻。按照惯例,万寿节当日朝臣命妇都要进宫,一时间皇城里自然人多混杂,虽然莫玦早有军防布置,但仍然最是好钻空子。而这对于那些正争得头破血流的皇子们来说不可说不是个大好的机会,而对于皇帝而言,也是个铲除朝廷各个党羽,清理门户的好时机。
思及此,郑懿不禁冷笑,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虽然那老皇帝前些日子一直病重,然而姜还是老的辣,这场老子与儿子的赌局,倒真是看不出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我自然准备好了!”郑懿扯动唇角,弯起笑容,她已准备好看好戏了!
所谓两军相战,不斩来使。天裕派来使臣给北燕皇帝祝寿,明知来者定然不善,此时却也不便也无暇顾及天裕朝的小九九。
天裕使臣的队伍在万寿节的前五日便到了北燕京城丽都。随使臣队伍一起抵达丽都的还有一队张灯结彩,大红喜庆的花轿嫁妆队伍。
郑懿此时正站在丽都城内的大街上,看着这条长长的婚嫁队不禁在心里咋了咋舌,她倒不知天裕连和亲的公主都准备好了?不过当她的视线越过花轿,看到花轿另一侧后方紧随的一辆看着朴素却各个角落都无比精致的马车以及马车外坐着的招牌似的萧十四时,郑懿的心倏地跳了两跳,怎么没人告诉她,天裕派来的使臣竟是他?
然而事实是,在这条大街上恐怕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坐在马车里的使臣是天裕的丞相了,早在天裕发来使者信函之时,所有人就都知道了。李扶月乃天裕第一少年丞相,年轻有为,传说容貌似谪仙,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多人来凑热闹!
片刻,郑懿又恢复了淡定,沉默转身离去,李扶月这个男人太狡猾,心机也太深沉,如果可以,她自然是离他越远越好!
就在这时,一阵风遽然吹起,吹起她些许未曾绑好的散在额边的细发,也吹开了些许那辆精致的马车上由上好的料子所制的窗帘。
马车里有一人着一袭浅蓝色绣暗纹的广袖锦袍安然地坐在上首,就在窗帘被吹起的片刻顿时睁开那双桃花眼眸。凝神看向远处的背影,李扶月唇角忽然弯起一道淡淡的弧度,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郑懿自然没有看到窗帘内的李扶月,她刚走出两步便闻一阵疾风飞过,随即萧十四破口大喊,“不好啦!使者大人被人掳走了!”
顿时大街上人慌马乱,百姓四散。北燕迎接使者的礼部官员急得冷汗直冒,天裕使臣在北燕丽都被当街掳走可不是小事,更何况还是天裕的一品丞相护国公!
萧十四见达到目的,这才停止喊叫,一边吩咐一名士兵回国通报消息,一边义正言辞地对北燕的官员厉声道:“我家大人千里迢迢从天裕到丽都来给贵国皇帝祝寿,如今在这竟发生这等事情,我家大人虽不是什么大官,但也是堂堂的朝廷一品丞相,我等便不去皇城觐见了,直接去驿馆等你北燕给我们个交代罢!”
语罢萧十四策马转头,带着随行士兵以及和亲公主往回走去,只留下北燕的官员在原处愣愣地面面相觑。
听到萧十四的话,郑懿嘴角挂起笑意,脚步却不停,丞相当街被掳,问题是众人连片刺客的衣角都没有看到,而事实是李扶月确实消失在了马车里。
郑懿冷笑一声,可真又是一出好戏!
天裕丞相在丽都被掳,莫玦负责丽都安全,自然是责无旁贷。郑懿回府之时,李扶月被掳之消息已到了将军府。
莫玦正与白先生以及几名属下在书房内议事,郑懿自外推门而入,书房的说话戛然而止,众人不明所以地看向郑懿。
“姐姐?”莫玦最先开口,神情有几分讶异。
郑懿朝他点点头,站在原地,视线扫过屋内众人的脸,也没有漏掉白先生看向她的深沉的目光。收回目光,淡定地直视莫玦开口道:“子玦,李扶月的事交给我。”
她自然知道李扶月是假失踪,若真被掳走了,萧十四能那么淡定么,没有一个刺客地突然消失,除了是他自己跑了还能有什么情况!
况且她可是见识过他杀宁王的本事的,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掳了呢!…
她没法直接跟莫玦解释这些,但她却相信莫玦不可能半丝疑点都看不出。
莫玦却不动声色,只是在闻郑懿直呼李扶月的名字的时候,神色间又惊异了一下,但却始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将军…”屋内坐下的有人见莫玦无反应,急急反对,却被郑懿的冷眸一扫,生生骇住,“不可”两个字竟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莫玦的一众属下只听闻将军的姐姐回来了,却并未真正见过郑懿,这是第一次见却为眼前这女子的气势所震惊,那种长期身居上位才有的气势为何会在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身上体现?
郑懿见众人皆不做声,这才开口道:“想必你们也心知,这次的万寿节不同于以往,不管今日使臣被掳一事是冲着将军来的,还是有人有意要在万寿节添乱,对北燕来说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屋内有人点了点头,这次万寿节背后隐藏的争斗恐怕在朝廷内都只有身在其中的人知道,而郑懿,一个闺阁女子竟然看得如此透彻!
看着眼前这名站立得笔直,且目不斜视一脸冷静的女子,他们不禁从心底感到震惊。可是震惊归震惊,郑懿那番话说得虽有理,但毕竟那也只是一番话,谁也不知她能力有几分。众人看着座上将军冷凝的表情,心里有想法却不敢出声。
郑懿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弯起,带着一丝讥俏,又接着道:“将军此时怕是无暇顾及此事,不如交给我。”
“不可!”清亮的声音掷地有声,循声望去,原来反对的是坐在后排的一名年轻武将,只见他穿着简单,坐在后排想必在军中品级也不高。
郑懿点点头,心里对他站起来反对的勇气有几分赞赏,嘴里却吐出两个字,“理由。”
那人并不看郑懿,低头不卑不亢地道:“你那一番话确实是有见底地,但谁也不知你究竟有几分本事,万一事情办不好,担待责任的却是将军。是以将此事交予你实在不妥。”
郑懿没说话,莫玦也没有说话,白先生则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郑懿,似乎在想她会怎么应对。
一时间整个书房静得出奇。正在众人有几分耐不住之时,郑懿却开口了,“你说得有理。”
那站起来的年轻武将没有想到郑懿会如此说,不禁意外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见那女子眼里含了几分笑意正看着他,不由得脸色一赧,又低下头去。
“你叫什么名字?”莫玦终于出声,视线看向坐在最后的男子,这人他以前没见过。
“属下俞治涛。”男子答道。
莫玦了然,原来是俞老将军的孙子,俞老将军近日来身体不好,派俞治涛替他来书房议事,也是存了几分锻炼他的意思。
“你觉得本将军的姐姐不妥,那便由你来负责此事如何?”莫玦沉吟了一下,接着道:“不过,我也不放心你,就由明珠郡主莫云兮从旁监督你吧!”
郑懿抬头讶异地看了一眼莫玦,她没想到他竟会同意自己参与进来,心里有几分感动他的信任,也对其对俞治涛的态度有几分赞许。识人善用,的确是块做首领的料。
莫玦却突然朝郑懿笑了笑,笑容里藏着几分调皮,郑懿怔了怔,胸中蓦然一暖。不禁失笑,再大的官儿也改变不了他还是个十七岁少年的事实。
俞治涛无意间看到莫玦的笑容也不禁愣了愣,他素日听传言说起莫玦是个冷静甚至冷漠不苟言笑之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传言不可信!
“属下定不辱使命!”俞治涛紧紧抱拳行礼。
郑懿朝莫玦点点头,又看了俞治涛一眼,忽视掉众人投来的种种目光,转身若无其事地走出了书房。
“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啊!”刚出莫玦的院子,郑懿便看到匆匆忙忙向她急步走来的琼蕊。
“什么事?”郑懿驻足原地,淡然问道。
“哦,半个时辰前来了位公子,说是小姐的故人。”琼蕊平歇了口气这才又接着道,“我就让他在花厅等着了。”
郑懿点头不言,然后提步往府门口走去。
琼蕊见郑懿并不往花厅走反而似又要出府,忙跟上来,“小姐不去花厅?”
“让他继续等着。”郑懿不多言,脚步也不停,很快就只剩一个背影。
琼蕊无法,只得压下心中疑惑往回走,心想那公子又要一阵好等了,却不料等她想好措辞,回到花厅之际才被告知原那公子方才也已离开。
郑懿去了先前她刚来丽都之时买的那处小院子,坐了快半个时辰的马车才到。她当初特意买下这里,就是觉得这儿处在丽都边缘,虽然接近政治中心,却也清静。
距离她去将军府以来已过去近一个月,虽然她一直没有回来过,但院子里她也安排了个小丫头打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如今这北燕山雨欲来,甚至于整个天下也会有大变动。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从古往今,向来如此。郑懿从来不想参与这天下之事,但依她现今的身份,恐怕早已难以抽身。留出这么一个小院子在此,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份安心罢了。
郑懿走到门前,抬起手往门上扣去,却发觉门只是轻掩着。郑懿心下了然,嘴角挂起冷笑,不作多想便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跟她走的时候一样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石板地面上除了几片零落的焚云花瓣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切都没变,除了院中石桌前多的那个人。
这人一袭蓝色锦袍坐在院中,背对着郑懿,青丝一半用玉簪绾住,另一半施然垂落在肩背上。郑懿的嘴角抽了抽,不禁腹诽,真像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