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医点点头,问道:“病死之人可多?”
贺医工回道:“我们蔚川县大约十之死有二三。整个同原郡染疫之人最多的是阳角县,榭陵县,王苍县等几个县,几乎人人皆病,而病死之人最多的是阳角县,里县,绉县等几个县,十之死有八九。不过奇怪的是,通常染疫之人越多,病死之人也该越多,可是并不是这样,比如说郡东边的阳角县和榭陵县,染疫之人最多,整个县城十之八九都病倒在床,其余能动的都四散逃了,可谓哀鸿一片,惨不忍睹。可是两县相邻,阳角县病死之人颇多,而榭陵县染疫之人虽多,病死之人却极少,百十人中至多死之七八。”
徐太医听罢,不觉摸了摸胡须,道:“《素问》曰:‘五疫之至,皆向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方才依你所言,确是有些奇怪。”又转向了蔚川县令,问道:“染疫之人四散逃之,岂不将疫病带到还未有疫情的地方?”
蔚川县令忙道:“同原郡一共二十八个县,已皆有疫情,而在郡边,如今已设关卡,许进不许出,只是……”
徐太医见他说话吞吐,问道:“只是什么?对我们还要藏着掖着么?”
蔚川县令道:“下官不敢。因为蔚川县城外数十里之地就是西南苗民聚居地,如今适逢苗民叛乱,若是同原郡疠疫蔓延,医署暂无对策之事传了过去,必要引起当地百姓恐慌骚乱,只怕苗民部落首领更要借机生事,到那时于平叛很是不利。所以所设关卡,对百姓并未说实情,只说是同原郡出了大案子,设关卡许进不许出只为缉盗。只是此法非长久之计,若是半月之内还未能找到疠疫医治之法,只怕……”
几个太医的眉头不由都深深蹙了起来,徐太医也未再多说,只让医工带着去病室诊查病患。
蔚川县医署就在县衙出门百步之内的一爿院落里,说话间就到了。进得医署大门,走在通往病室的小径上,覃蓁听得几个太医低声耳语着。
“真是个破差事!可能染上疠疫,有性命之忧不说,还是个许胜不许败的掉脑袋的差事!”
“嗨……还是毕铺反应快,说什么家中老父病重,不宜远行,都是胡扯,不过为了躲这差事。就我们愣头愣脑的跑到这么个破地方来了。”
“唉……既来之,则安之,如今到了这里,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是赶快好好研制药方才是。”
“是,是,徐兄说得有理。太医院里,徐兄可是时疫圣手,这次,我们几个可就仰仗徐兄了。”
“呵呵,哪里,哪里……这次同原郡的疠疫来势汹汹,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
覃蓁听到这里,忽地就想到了临行前倚蔚的话,看来来同原郡赈灾除疫,还真是个烫手山芋,不由心中更添了几分忐忑。
一行人换上青布短襦,又用纱布遮住口鼻,进得病室,十数个病患正躺在床上**,太医们并不靠近,借故和旁边的医工说着话,只指了几个随行的医士过去诊脉。
徐太医已蒙了纱布,却还是捂着口鼻道:“蔚川县就这么几个病患么?”
贺医工道:“不是的,因为医署地方有限,所以病患大多在家中医治,这里只有几个家中已无人照看的病患。”又介绍道:“这边几个病患服药后已有些许缓解,但未能痊愈,这边几个服药后全无疗效,反而病势愈重。下官愚钝,实在是琢磨不透这其中缘由。”
徐太医和贺医工絮絮地说着,覃蓁站在人群中已全无听的兴趣,却颇是用心地听诊脉的医士与病患的对话。
医士问:“头项痛吗?”
那个病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虚弱道:“嗯。四肢也酸痛不已。”
医士又说:“让我看看你的舌头。”
病患张开嘴,医士又道:“你的舌淡苔白……”又略把了男子的脉,接着道:“脉浮而按之无力。嗯……可会觉得胸膈痞满,不思饮食,有泄泻吗?”
那病患道:“是的,不过服用医署的药后好了很多。”
医士问:“饮食渐进?”
那病患点了点头,忽然咳了起来,吐出一些痰。
医士皱了眉,微微迟疑,又按了按他的肚子,便立刻离开,去了下一个病患处。
这个病患脸色潮红,正闭着眼,但显然并没有睡着。
医士如前问道:“头项痛吗?”
那病患并不回答,医士就自顾自搭了他的脉,道:“嗯……脉数无定,身子这么热……哎……可觉得头痛?”
那病患依旧不回答,医士急了,带了薄怒道:“问你话呢!头项痛吗?”
那病患终于慢慢睁开眼,却是瞪着眼道:“没看见我正难受着吗?!问别人去!”
覃蓁看到此处,只觉奇怪,自到蔚川县后,还从未有人敢对医士这么不耐烦。此人想来不是脾气差到极处,就是因病烦乱才敢如此大胆吧。
那医士更是自诩自己是宫里的医士,地方总要敬他三分,似乎也未料及竟敢有人对他如此不耐烦,不禁有些恼怒,终是没有发作,立刻去了下一个病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