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蓁眼眶红了起来,回想起广伯侯对自己的种种,不过皆是利用,自己与他也并不亲厚,甚至在侯府里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可此时却难以抑制的伤心难过。
沈端姝见她如此,叹气道:“你莫要这样,生死由天,斯人已去,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着才是。我只为你担心,失了广伯侯的庇护,你今后要怎样办?”见覃蓁不回答,又长长叹气道:“你若信姐姐我,我护你周全。”
覃蓁抬头,对上沈端姝如水的双眸,心中触动,那个曾在小花园中捧着《女训》的小姑娘,竟能对自己存这分真心。
一会功夫,蔡语墨回来了,沈端姝紧握覃蓁的手,恳切道:“一切有我。”便招呼起了蔡语墨。
三人又闲聊几句,沈端姝送覃蓁和蔡语墨出门,侧面忽然传来笑声:“真是姐妹情深,让人好生羡慕。”侧身一看,原来是已封了少使的白翠金正朝这边走来。
沈端姝低声问侍女道:“她怎会在这里?”
雪雁恭谨回道:“白少使和东配殿的谢长使交好,应是来看望谢长使的。”
说话这会,白翠金已到了跟前,面含微笑,却语带挑衅,道:“都说这宫中啊,有姐妹扶持,相互帮衬,是最好。沈长使看来是深谙此理,拉帮结派的速度确实值得钦佩,只是孰不知这事也是分人的,这要挑了见新忘旧,趋炎附势又入不得御目的人,真不知是福还是祸呢?沈长使,你说是不是?”
沈端姝知道她在暗讽自己惦念仍身在掖庭的姐妹,想拉帮结派,却不欲与她相争,并不接她的话茬,只客气敷衍道:“姐姐说得极是。”
蔡语墨也不知是恼白翠金暗讽自己在船上时对她多加逢迎,现在又和沈端姝交好,还是恼白翠金讥讽沈端姝,只低声道一句:“姐姐何须忍她?!”说罢便欲走至白翠金面前。
沈端姝拉住她的衣袖,凝着眉,略略思索,淡淡添了一句问话:“只是不知姐姐是何……”又微微瞟了一眼雪雁。
雪雁转得极快,立刻领会,故意重读“少使”道:“回小主,这位是白少使。小主新晋长使,许多繁事规矩还不知晓,自然也不大识得各宫的人。”
少使比长使低一阶,照理见面该行礼,白翠金听雪雁所言,面色立即不豫,却未有丝毫见礼之势。
蔡语墨忽然走到前面,面对着白翠金微笑道:“沈姐姐不知,我却对姐姐您是景仰已久。令尊白老将军武艺超群,英武盖世,世人皆知。所谓将门无犬子,令兄白少将军更是骁勇善战,白姐姐你虽是女子,亦是不同凡响,处处彰显行武本色。”
白翠金一听此言,一扫先前的不豫,兀自骄傲道:“那是自然,我们白家世代习武,自然不是旁人能比得了的……”
众人皆掩嘴而笑,惟有白翠金丝毫未觉,依旧自顾自言语。旁边侍候的宫女实在忍不住了,贴着白翠金的耳际耳语几句,白翠金兀自反应过来,面色紫涨,右手欲扬起,侍候宫女见此态势,连忙又耳语几句,白翠金显是不愿,不得已恨恨甩了衣袖,扬长而去。
春燕见白翠金走远了,不服道:“这白少使不过一个少使,凭的什么,这样大的气势。”
沈端姝叹气道:“不过仗着白老将军的名号罢了,她这样嚣张跋扈,不知进退,只怕迟早要反累了白老将军。可惜了白老将军一向英武清廉,却养了这样一个骄矜的女儿。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之事以后休要再提了。”
春燕依旧忿忿道:“那也不能由着她欺负到小主头上。”
沈端姝即刻道:“不可胡说。不与她计较,这既是饶了旁人,也是饶了自己。方才我们做得已是有些过了,也谈不上什么欺不欺的了。”
雪雁立刻低头应是,蔡语墨听沈端姝这么说,却面色讪讪起来。
回到掖庭的住所时,天色已晚,覃蓁草草用了几口晚膳便**歇息了,却是怎样也无法入眠,满脑子都是沈端姝那一句“广伯侯暴毙”,只觉得胸口郁郁生生的闷疼。支开窗户,只见窗外密密层层的房舍在澹澹的月光下如笼轻纱,越发显得重重叠叠,彷如重影,不由叹息,在这样的深宫里,就连遥望远景都成奢望,心头就愈发的郁郁了。那时自己困于广伯侯府,后广伯侯又算计自己进宫,自己无奈之下,也确实暗暗生了计较,也曾想过这或许是个转机。可如今,当广伯侯逝去,才蓦地发现,广伯侯已不知不觉中成了自己的依靠,已不知不觉中影响了自己颇多,这种影响已经深刻到,当广伯侯忽然离世,自己竟会慌乱到不知何去何从的地步。
已近入冬,微微的夜风吹在身上已能觉出阵阵寒意,蔡语墨轻轻“哼”了一声,转了个身,覃蓁连忙将窗户关上,暗想,立冬将至,这天气要凉下去了。
果然,夜里便开始下雨,就如同人的心绪那般连绵下了好几天都未有停歇之势。覃蓁虽有美貌,却久不承**,又失了广伯侯的照拂,渐渐人们也就失了耐心,先前殷勤的人渐渐来得少了,给脸色使绊子的人却呼之欲出。饶是如此,覃蓁却不觉有多难受,每日劳作,反倒让不安的心生出安宁。
这日傍晚,细雨初歇,天色暗沉。雪雁来掖庭请覃蓁去曲映堂,一路上雪雁面色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覃蓁细细问两句,雪雁似憋了许久,絮絮道:“请您好好劝劝小主吧,她已经好几日没好好吃饭了,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覃蓁诧异,道:“出什么事了?”
雪雁低声道:“白少使小产了。”
覃蓁一惊,白翠金何时有的身孕,又怎的小产了?亦不由诧异,沈端姝应不至于为此事伤心得连饭也吃不下。
雪雁又道:“她何时小产不好,偏偏在与小主起争执的第二日小产。宫里皆传,是小主记恨那日白长使对她不敬,便想法子害了白长使的孩子。这种以讹传讹的话,说说也就罢了,小主本未放在心上,可前几日,皇后娘娘竟然叫了小主过去训话,虽未直说,可话里话外,分明是说让小主好自为之。小主担心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若是有一日,连皇上也对她起了疑心,到时候……其实小主担心得也并非全无道理,自白少使小产后,皇上就再未来过曲映堂……”
覃蓁陡然一惊,前后看看,低声道:“不可胡说。”
雪雁也自知失言,低了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