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来得如此突然。
倾倒下去的墨玉已经心如死灰,却突然感觉到腰间一紧,一股大力瞬间拦住她跌下的步伐,重新将她提起,她觉得自己像是面条一样,挂在那个从一侧突然伸出的胳膊上。
那个手臂一用力,将她拽向巷道里,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声金属的碰撞声,随即就是剑落地的声音。
墨玉急忙回头,却见之间紧追着自己的黑衣人捂着手腕,踉跄着后退,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顺着黑衣人不可思议的目光,她垂头看到自己身侧的那把剑,黯淡的月光下可以看到剑尖刺目的血色,而握剑的那只手看起来修长而有力,它看似随意垂着好像没有动过,尾指一枚银色圆环,迎着月光能看到细碎的图案。
巷道外是喧嚣的兵刃相击声,不过由于中了埋伏,加之各个出口都被堵上了,那些人也不过是负隅顽抗。
亮起的火把照亮周围的环境,玄铁卫迅速从各个角落围拢过来,黑衣人的表情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他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人后退,不时把目光投向墨玉。
看着他的目光,墨玉突然觉得那像是一种求助的目光,就像是他们约定好了一切,而他在等着墨玉出手相救。
最终,黑衣人还是被众人俘虏了,而他最后看过来的那一眼是……失望?
后退几步,轻松脱离了环在腰间的手臂,墨玉心情有些莫名的沉重。片刻,她抬头打量起站在暗处的这人。
这个人就是信里说的青葛?
由于拐角过于昏暗,墨玉仍旧看不清他的长相,但见眼前这人长身玉立,柔软宽大的衣袖随风飘飘扬扬,看起来颇为洒脱。
见墨玉后退,眼前这人随手扔了握在手中的剑,右手微微负于身后,墨玉能感觉到他也在看着她,只是他在暗处,而她在明处。
“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墨玉抬手行了一礼。
沉默了片刻,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时候不早了,阿玉早些回去罢。”说完就转身走进幽黑不见尽头的巷道中。
太傅?
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墨玉就僵硬了,按照原先的计划,来接应自己的不应该是一个叫青葛的剑客吗?
解决了第一路杀手后,再吸引第二路杀手的主意,由车夫将车驶到指定的位置,再由墨玉作为诱饵将他们引进巷道里,然后青葛会救她出去。
这才是原本的计划。
没有认出太傅,会不会让他起疑心呢?
神色复杂的看着黑不见底的巷道,墨玉觉得这位太傅极为神秘,她完全不知道原本的墨玉是怎么和他相处的,但无论是哪一种,都绝对不会是现在自己这样。
转身,墨玉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背后的嘈杂声越来越远。
眼下虽然没有灯火的照耀,但稀薄的月色足以让她看清眼前的路径。
她走的并不算快,藏在袖下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那一刻,不同于疾病中无能为力的悲伤,在直面死亡的瞬间,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由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的心里其实一直抱有一种幻想,或许,这一切就是一个荒谬的梦,因此也常常会有游离于现实之外的飘渺感。
今日经此一遭,这个世界在墨玉的脑海中也变得极为真实和冰冷。
不是梦,不是幻想,这是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一个随时会死的世界。
四下寂静无声,唯有她细微的脚步声,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出西市。禅衣的地图画的极为详细,墨玉早已将大部分路线熟记于脑海,尤其是出城的道路。
是的,她仍没有放弃离开,尤其是刚才经历的一切更是加深了她的决心,再多几次这样事,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用,而今晚这样的处境,她是绝不想再经历一次的。
除了自卫用的迷药和**,她的衣袖里还装着足够的银票和碎银,这些东西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为的就是能找到机会随时逃走。
现在,墨玉看着眼前的道路停下了脚步,这是一个三岔路,对应着安邑的东、西、北三个城门的方向。原本按照墨玉的打算,她是要从西门出城,那里通向各国的车马,人流量巨大。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墨玉不得不万事小心,沉思片刻,墨玉转头走向北门。
飘渺的月光下,一只蝴蝶从眼前飞过。
墨玉躲在小巷里偷偷向外看去,夜晚守城的士兵列队立于在城门下。
等到了清晨,城门大开之时,她就恢复女装,到时就算严加盘查,她也有把握能够蒙混过去。
站了片刻,一夜没睡还要剧烈运动的感觉一点也不好过,
紧紧靠着背后的墙,全身有着深深的倦怠感,她疲倦得合上眼眸,准备小憩片刻。
就睡一会。她想。
突然,响起的马蹄声惊走了刚刚袭来的睡意,墨玉眨了眨眼猛地清醒了,她微微探头,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缓缓驶近城门,头戴斗笠的车夫背脊如剑一般挺立,昏黄烛火的映射下像是一幅剪影。
墨玉一个机灵直起身,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死死盯着那辆马车。
车夫似乎和守城士兵说了些什么,就在墨玉以为这只是凑巧时,那辆马车突然掉头缓缓向她的方向驶来。
见状,墨玉干脆也不走了,靠墙抱着手臂等马车驶来。
一人一马车再次对峙。
车厢内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我以为阿玉会走西门呢。”
墨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对大人来说,我选那个门恐怕都没有区别吧?”
马车内的声音仍然温和悦耳,“只要阿玉明白就好。”
“其实我不明白。”墨玉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既然大人派人跟踪我,为何不在一开始就拦下,”她深吸一口气,“还是说,大人觉得这样很有趣?”
悠闲地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阿玉想多了,我并没派人跟踪你。”
墨玉怒极反笑,想多了?一次尚可,难道让她相信这两次都是巧合?
就在她准备开口讥讽几句时,车厢内突然伸出一只修长苍白的手,这只手很熟悉,骨节修长有力,尾指带着一枚古朴的银色圆环——正是不久前握剑的手。
稀薄的月色下,合拢的手指微微舒展,一只蝴蝶突然从手掌中飞出来。
那蝴蝶在半空中飞了几圈后,便向墨玉飞来,最终停在了墨玉的领口。
事已至此,似乎也不需要什么解释了,他的确没派人跟踪,只是在洒在她身上的酒里做了一些手脚而已。
也许自己不是想多了,而是想少了,想的太天真了。
原来一开始自己就被提防来了,可笑她还为走那条路而费心,想到这里,深深的无力感从胸口蔓延开来,“原来是我误会大人了,在下小人之心还望不要怪罪,大人神机妙算,子瑜自认比不得。”
一番似嘲讽似恭维的话说出口,回应却是沉默。
片刻后,她道:“如果大人没有吩咐,在下就先告退了。”说完,也不行礼,便径自转身大步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内传来低沉的声音,“青葛,回去。”
头戴斗笠的车夫一提缰绳,马车缓缓行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