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被大夏承认也不过是数年前事。
起初因为楚国的位置和文化一直被各国视为蛮夷,不久后,楚文公时期命令全国学习夏朝礼仪,几代之后,楚国变得越来越像中原王朝,也越来越富有。
而数十年前,夏朝突然下令攻楚,就是这时,楚涅的名字才逐渐为各国所之。
楚涅——楚国大公子,与齐公子元澈齐名,少时便声名鹊起,凭《策论》一文名满天下,而后带楚兵抵御夏王朝的数次围剿,无一败绩。不久,夏王班师回国,各国休战,又三年,楚国成为夏王亲封的诸侯国,每年行供奉之礼,而楚涅却被传出患病而再无音讯。
墨玉的书房里有一本大夏人物传的书籍,记录各国能人贤才,记录楚涅的这一页是最破旧的一页——其上满是标注。
而眼前,在夕阳的照耀下,坐在案前,单腿支撑的男子看起来极为自在舒服。
“你都知道了。”漫不经心的看了墨玉一眼,他又低头查看起厚厚的书信。
对于这样的态度,墨玉很无奈,为什么自己做什么都好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短暂的沉默过后,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我为了什么其实与你无关,只要我能给你想要的就可以,其它的,你无需过问。”
“那么……”墨玉犹豫片刻,开口道:“我为什么会中无忧散的毒?”
楚涅闻言微微抬头,露出优雅的五官,薄薄的唇角勾出似有若无的笑意:“我说了你会相信?”
……
当然不信。
事实上自从来到这里,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何况眼前这人连坏自己的计划,加上他似乎还和原来的墨玉有血海深仇,他的话,墨玉不会信——至少不会全信。
不过,他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倒是高明。墨玉心中暗暗冷笑,决心要自己调查出真相。
“来我府中又打伤我的人就是为了说这些?”
“自然不是,”懒散的支起身体,楚涅缓缓站了起来,遮住窗外的光线,墨玉看不清的他的脸,漠然得有些冰冷的声音传来,“无论你记得还是不记得,除了外貌,你完全不像她,既然要伪装就要装像些,所以我把她以前的奏折和文章都带来了,你有一个月看完它们。”
看了看堆积在案几旁的几摞文稿,墨玉微微冷笑:“你是在命令我。”
“我是在帮你。”
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梢,“帮我?”
“是的,”楚涅缓缓走出夕阳的光照,看她的眼神澄明而坦荡,“如果被别人发现破绽,没人能保住你的命,想活命就按照我说的做,何况以你自己应该也知道,以你的能力想做到和她一样很困难。”
墨玉心里简直忍不住要骂人了,为何眼前这人总是有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自己现在这样骑虎难下的局面难到不是他为了自己的私利?
“没错,”她作势点头,“今日还要多谢大人帮忙,托大人的福,在下园中的石雕也焕然一新。”
楚涅自然听得懂她话中的讥讽,他也不恼,不急不忙的开口:“你是说灵犀,他是宫里派来监视你的人,你最好不要相信他。”
什么?监视。
墨玉虽然知道他的来历,却没想到会是监视自己的人,无论真假,这么看来自己的确是没有什么能够信任的人。
暗暗叹了一口气,墨玉微微拱手:“多谢指点,是我愚钝了,大人不要见怪。”
“时间不早了,你先把这些书信看完,考虑清楚后,随时可以到梨园找我,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说完这些话,楚涅绕过她,打开房门。
看着管家迈着殷勤的步伐将他们送走,墨玉打量了一番凌乱的庭院,又看看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剑客们,低头走出了书院。
这晚,墨玉直到很晚才入睡。
第二日早早起床,墨玉依旧带着灵犀来到了对面的梨园。
被仆人告知太傅还没有醒来,她被带到距离木屋不远处的凉亭内等候。
环看四周,这里虽被叫做梨园,可除了楚涅那座房前有一颗繁茂的梨树,再没看见第二颗梨树,院内建筑摆设的风格也和夏朝的硬朗格调完全不同,每一处设计,都显得独特而精致。
陆续有侍女送来精致的点心,墨玉虽然用过饭,可看着盘中晶莹剔透的蒸饺还是食指大动吃了不少。
在墨玉开始饮第二盏茶时,才看到一个身影慢悠悠的向这个方向踱来。
木屐撞击着石子路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的步伐十分悠闲散漫,双手拢与宽大的袖中,俊雅的五官迎着阳光熠熠生辉,单薄的唇角有些漫不经心的柔和笑意,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不可捉摸。
他极为自在的登上亭子,缓缓坐在墨玉对面。
“这个园子是楚国的建筑式样?”出人意料的,墨玉放下杯子却开口询问起来园内的建筑风格。
似乎连楚涅也有一丝诧异,不过这抹异样马上就归于平静如水的眼眸。
“不全是,那间木屋是吴国的式样,其他的多是楚国,至于你坐的这些石凳,是从外邦工匠那定制来的,昨日你书院里被打烂的摆设也是其中之一。”
“你说昨日我院内被打坏的摆设也是外邦的?”
“是的。”
墨玉暗想,既然夏朝没有明令反对,自己就想办法多弄几套桌椅。
不过这个想法也不过是转瞬即逝,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讨论这些。
“你昨日说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来问你。”她抬眼直视对面的人,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楚涅抬起澄明的眼眸迎向她:“没错,你考虑好了?只要你承认你不是她,她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昨日墨玉想了很久,可最终决定还是选择一个折中的办法。
“其实,就像你说的,”她眼神很是坚定,“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她。”
说完这些,墨玉暗自吁了一口气,这是她能够退到的极限,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他想从她嘴里问什么也得不到答案,毕竟,如果他要真问自己是谁派来的,她可编不出来。
听完这一番话,楚涅的表情仍旧是不懂声色,像是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很好。既然如此,你想知道什么?”
他的反应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原本以为还要拉锯一番,没想到胜利来得如此突然。
犹豫片刻,墨玉谨慎的开口:“我是吴国公主?”
“她是。”
她?这人还真是认准她不是,她就她吧!墨玉又道:“可是她不是早就死了?她为什么要来找你?还有,你和她之间有什么交易?”
楚涅后倾靠在扶手上,细碎的阳光让他微微眯眼,“她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也不清楚,前任国师无患子曾经替她占了一卦,说她会祸害夏朝,两年后就传来她的死讯。”
“她来找我,自然是要报仇,夏王为了拿到冶炼的秘方,就联合无患子坐实吴国叛乱的罪名。一年前,她找到我,说只要我帮她杀了夏王,作为交换,会送给我一份大礼。”
墨玉心里一惊,真的是刺杀夏王!她不由开口问:“什么大礼?”
楚涅摇头,微微一笑:“这是我的事。”
低头想了想,她道:“最后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会中无忧散的毒?”
这是昨天她问的第一个问题,不过当时被回绝了,不过她还是想知道,无论回答是什么,也比现在一无所知的状态要好。
沉默片刻,轻柔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只知道这是无患子的**,在他死后,世上只有他的徒弟司南有这种**。”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他是在暗指害她的人是司南?墨玉突然想起昨日见到司南时他的反应,似乎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件事的可靠性,不过就这么妄下定论还为时过早,毕竟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墨玉努力消化着这些刚得到的消息时,楚涅突然开口:“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她条件反射的问:“什么事?”
楚涅却问:“对于这次燕国献舞的事你知道多少?”
“一无所知。”
听到这个回答,楚涅瞥了她一眼,随即起身道:“既然如此,你随我来。”
跟在他身后,伴随着“哒哒”的木屐声,墨玉在后面好奇的观察着,过去,她曾经在社团角色扮演时穿过木屐,但几次滑到后便再也没有动过这个心思。
而眼前的楚涅,他每一步都走的极稳,衣摆翩然摆动,看起来很是自在舒服。
片刻,二人再次来到木屋,只见他取出一幅卷轴放在塌上的案几上,墨玉仍旧坐在上次的位置。
随着卷轴打开,墨玉发现这居然是一副大夏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