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兰府便在府内各处都挂上八角宫灯,对联也早早请了今年新登科的状元写好,仆婢们忙得不亦乐乎,瑾心也早早起床,穿上绣娘送来的新衣,大红绫绣花背袄,羊皮小靴配红凌勾金丝的羊羔毛裤,梳两弯冲天发髻,映着眉间一点朱砂痣,即喜气,又娇俏。
用完早膳,宫中便来了几位太监并宫女,说是迎七小姐入宫,许氏派了夏晴引路,直将太监们引到了水兰汀的垂花拱门处,又跟一个小丫头说明情况,那小丫头才穿过穿堂,来到正房禀了瑾心。
瑾心来到拱门处,太监们垂手剑袖,弯腰恭敬的递过垫脚凳子,瑾心踩着凳子上了马车,这皇家马车果然要比兰府的气派,车顶是金顶绣龙图案,帘是翡翠珠纱帘,便是坐垫亦是掐金织龙的暖褥,一位宫女放下垂帘,车子缓缓启动,宫女太监们随侍两边,沿路前行,出得兰府,引来路人纷纷驻足观看,暗自猜测,这是谁人出行,这么气派?
入宫后,又换了另一波太监与宫女过来,引着瑾心来到来到正殿偏厅观礼,正殿金壁辉煌,八根大柱子上盘旋着的金龙腾空欲飞,皇上高坐在金銮殿上,有种君临天下的气势,兰若源此时正站在殿前,手持降龙锏,而四位皇子,身着国服,此时正跪在殿内的大红波斯地毡上,等候敕封。
一时兰若源的降龙涧高高举起,迎向苍天,默念咒语,那降龙涧竟微微闪出一丝金光,兰若源缓缓走下台阶,将降龙涧一一迎向四位皇子,最后在大皇子萧俊远身前顿住,金光大闪,如烟花一般绚烂。
“恭喜吾皇,天意,皇世子,乃大皇子是也。”兰若源转身跪拜皇上,皇上站起,众大臣立即跪了一地,齐声道:“恭喜吾皇,皇世子。”
“众位爱卿,平身。”一位太监尖声细气的传达皇上的旨意,大臣们纷纷起身,垂手分两边而站。
皇上一脸平淡,看不出情绪的波动,太监又道:“退朝!”
皇上走后,一群大臣立刻上前,拥在萧俊远身前道喜,身后是二皇子与三皇子,一个阴鹜,一个淡然,而萧俊成远远的,喘息着,似被人隔绝在外,无人理睬,而瑾心一闪而过的,却见着他的身上,闪现出璀璨夺目的金光。
这时,兰若源突然朝偏厅走来,看着瑾心道:“封王大礼,可看清了?”
“回君父,看清了。”
“甚好。”兰若源负手,道:“可曾看到金光?”他直勾勾的注视着瑾心,不给她一丝躲闪的机会。
“是,君父,心儿见到降龙锏上的金光了。”瑾心迎着兰若源审视的目光,不闪不躲。
“就只见到降龙锏上的金光?”兰若源口吻严厉,语气中有怀疑的斥责。
“是。”瑾心依然迎着兰若源目光,无所畏惧。
“好吧。为父宫中还有事,你且先回兰府。”
“是,君父。”
瑾心也不知道为何不愿对兰若源说真话,她总觉得他的身上,深裹着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凭她的直觉,似乎是不善的,是以,她暂时不愿对他坦白,他们之间,又何偿不是互相防备着?
稍后,几位宫女太监们又引着瑾心出宫,坐上马车,经过临安街时,这里已是人山人海,都是在年前来赶集的,街上采购年货的,耍杂技的,江湖卖艺的,剃头挑担的,摆摊算命的,卖各种年货字画的,应有尽有,每个摊前都挤满了人,早前出门还没这么多人,这下挤得,车子半天才动一下。
这时,瑾心在车里听到一个英气的声音道:“小女子因家人重病,身上没有银子为家人看病,现在这里耍两手花枪,各位父老乡亲,若是看得顺眼,觉得还行,就给赏两铜钱。小女子感激不尽!”
瑾心听得声音,伸出一截嫩手指,勾开朱帘,见一名身着素色箭衣的女子,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编两根粗大的辫子一左一右搭在胸前,剑眉星目,相貌中等,却颇有些男子的英挺气概。此时她正手拿花枪,英气利落,然而她的摊前,围观的人,并不多。
“你过来。”瑾心招呼一名宫女近前来,对她交待几句,那宫女点头,走过去与那卖艺女子说了什么,那女子眼前一亮,放下花枪,跟着宫女走了过来。
“小女子流连见过兰小姐。”卖艺女子近前来,双手抱拳,声音铿锵有力,瑾心挑开窗帘,笑眯眯的看着她,流连一怔,她没想到,找自己的,竟是一个小孩子。
“你刚才说,家人重病,看来急需银两?”
“这,正是。”流连点头,她的好姐妹不知得了什么病,昏迷不醒,滴水不进,自己又一直以卖艺为生,并无积蓄,眼下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在这里卖艺几天,也凑不满一两银子,这回着急的,就是把自己卖了也成。
“来,给你这个。”瑾心从衣袖中找出一枚甲骨递给流连道:“你拿着这个去将军府找丁少将军帮忙,他自会帮你忙。”
“这。”流连不知是信还是不信,眼下正需用钱,也只有一试了,当即点头,双手抱拳,表示感谢,又道:“感谢兰小姐大恩,日后只要兰小姐用得着流连的地方,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好,去吧。”瑾心依旧笑眯眯的。
流连又抱拳感谢,然后快速的回去收拾好行装,一眨眼,便消失在了人群里。瑾心放下朱帘,嘴角浅浅一笑,她之所以帮忙,是因为看到流连的第一眼,竟在她身上,闪过了冬梅的影子,她知道,现在自己还不方便出面,把皮球踢给丁真,是因为她自信,丁真一旦看到甲骨,定会帮忙。
果然如她所料一样,丁真见到甲骨,当即派人帮了流连的忙,此等后话,暂且不表。
再说瑾心回到兰府,拿出赏银谢过太监宫女后,便欲去水兰汀,而门子一见是瑾心,态度居然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掐媚,弯腰恭敬的迎入府中,瑾心负手,傲慢的走过,门子有种乌鸦在头顶飞过的感觉……
一路闲逛,踩着积雪,赏着红梅,走向水兰汀,偶尔来起兴致,搓两滚圆的雪球,漫无目的扔过去,一片烂漫的童心,瑾心低笑,当个孩子,简单快乐,真想大声唱起,我不想,不想长大……
就在这时,瑾心突然看到为朱坐在水兰汀门外一处短坡水廊的廊栏上,看着流水,默默思念的样子,微弱的阳光洒在一半是水,一半是冰的河面上,泛出鳞次栉比的金光,似金龙游在河面,瑾心正欲上前,却突然发现为朱站了起来,怀中寒光一闪即逝,为朱裹好粗布棉袄,弓着腰,进了水兰汀。
瑾心一窒,她能确定,刚才那阵寒光,是为朱怀中的尖利匕首闪现出来的,他在怀中藏利器,似要做什么?
顾不及多想,瑾心也跟着为朱后面,进了水兰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