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竹韵衣不解带,悉心伺候着瑾心,全然不顾自己才刚刚康复,除了冬天、冬雪、冬梅三个丫头,许氏又派了三个五等丫头过来伺候,每日里瑾心换下的衣服被褥,用过的东西,便及时的烧掉,不能烧的,也要用滚水烫个五回以上,再用艾草煮水消毒,虽然许氏叫过来的丫头,等级都高过竹韵,但却是依她为主,她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刘氏及夏红害怕传染,半点不管,全依了竹韵。
这日,瑾心已然好转起来,全身的红疹已裉去大半,眉间有一个淡淡的痘印,任竹韵如何小心,依然淡不掉,浅浅的,像是一颗红色的痣。
“竹韵,这几日辛苦你了。”瑾心心存感激,担心她被传染,又道:“每日里,你可注意防范了?”
“回七小姐,奴婢小时候出过天花,如今不会再害了。”竹韵扶她从床上坐起,她的脸明显瘦了一圈。
“这就好。”瑾心放下心来。
“七小姐,看样子,好得差不多了。”这时候,许氏走了进来,前几日因为疏忽,差点酿成大错,往后便每日过来探望。瑾心笑道:“多亏了四娘,否则不知会变成怎样呢。”
“没事了就好,等你好了,四娘给你送些炖品来补一补。”许氏难得的怜爱。
“那便多谢四娘了。四娘,心儿有一事相求,请四娘答应。”瑾心咳嗽了下,对着许氏道。
“说吧说吧。”许氏过来给她拍了拍后背。
“从心儿到静心居来,竹韵一直半步不离,贴心伺候,心儿想请四娘开恩,升了竹韵的等级,便是赐个秋姓,心儿感激不尽。”
“这。”许氏面露难色。
“奴婢不敢。”竹韵一脸惶恐,赶忙跪下道。
“四娘,前日里,四娘曾允诺要再送些个丫头过来使唤,心儿不想要,倒只想让竹韵跟身边伺候着。”
“好吧,四娘准了便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许氏心道府中训练一个三头丫头,何等不易,勉强训练出来,倒要送来静心居,自会心有不甘,眼前既然有现成的,那岂不是正好?
“如此,便多谢四娘。”瑾心说道,看了下竹韵道:“还傻楞什么呀,还不快谢过四夫人。”
“奴婢谢四夫人。”竹韵连磕三个响头。
“起来吧,好好伺候七小姐。”
“是,四夫人。”
许氏一走,竹韵又流着眼泪道:“奴婢心心念念惦记着小姐的好,又是宫中点心,又是升了奴婢的等级,奴婢愿意终身侍奉小姐,半步不离。”
“好了好了,若不是你,哪还有我。”瑾心笑道,忽然想起梦中卦象的事,于是对竹韵道:“你身上可有甲骨?”
“小姐要甲骨做什么?”
“自然有用,你去找来便是。”
“是,小姐。”
不多会,竹韵果然找来几枚甲骨,递给瑾心道:“小姐,为朱那拿的,他说祖上留的。”
“很好,这东西,越老越有灵性吧。”瑾心道:“我来为你卜上一卦。”
“小姐,你什么时候会卜卦了?”竹韵一脸狐疑。
瑾心不说话,将甲骨放在掌心,双手合住,摇晃几下,然后往床上一丢,
卦象:艮卦,艮其身,无咎。
“竹韵,不,秋韵,这卦象说的是,你以后可以挺直脊背做人啦。”
“小姐,你如何懂得这些。”秋韵一脸惊讶,小姐是不是被烧坏脑子啦,瑾心心底则说不出的高兴,所谓祸兮福所至,一场天花,竟然让她开了天窍,不愧是国巫府的传人。
“小姐,奴婢有话想说。”秋韵低头,犹豫着道。
“说吧。”
“小姐,平日里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得了天花?”秋韵抬头,眼里有怀疑。经她这么一说,瑾心也觉得是确实奇怪,天花一事,当中定有什么,于是当下又卜了一卦,卦象曰:习坎,入于坎窞,凶。
“怎么说?”见瑾心一脸认真,秋韵好奇起来。
“坎卦,凶卦。看来前途多有凶险。”瑾心蹙眉,为未来忧心。
“小姐,不要当真。”秋韵以为这不过是小姐一时兴起,好玩来的,虽心中狐疑她怎么无师自通,但想着,兴许过两天,小姐便忘了这事吧?
“总之,咱处处留心便是。”瑾心收好甲骨,放置枕下,打了呵欠道:“近来总是容易犯困,许是身子还没恢复。”
“那小姐便再睡会吧。”秋韵伺候瑾心躺下,又轻手轻脚的离开,在门外吩咐几个丫头道:“再过些日子,小姐便能下床,你们若有别的想法,可趁早说了,如愿留下的,便好好在静心居伺候七小姐,可别再生了别的什么心思。”
“是,秋姐姐。”
瑾心一笑,这秋韵,是个管事的料。
是夜,刘氏在夏红的陪同下,来了二院,一进门,闻到屋内有股怪味,刘氏扯下胸前的手帕,挥了挥,似乎能赶走这略带污浊的空气一般。
“心儿,身子恢复的如何了。”
“劳娘亲记挂了,心儿已经差不多了。”瑾心坐起,刘氏仍离得远远的,道:“既然恢复了,也不用着这许多人伺候着了。”
“是,娘亲,一切听娘亲安排。”瑾心垂眼,将不悦隐藏。
“夫人这几日身子倒是不适,赵嬷嬷多日不回,静心居人手又少,眼下既然七小姐这儿不用伺候了,便都过去伺候夫人吧,留下竹韵,不,是秋韵照顾小姐便可。”夏红接口,将刘氏的心里话说出来,瑾心暗道,难怪刘氏不讨喜,胃口也忒大了,似乎欲壑难填,表现得又这么明显,倒也不怪了许氏一直不肯多拨人手。
“依了夏姐姐便是。”瑾心抬眼,天真的笑。
“等赵嬷嬷回来,便再都回来就是。”刘氏一笑,带着冬天、冬雪、冬梅离开了二院。
秋韵打了水回来,见一个人也没有,正要寻找,瑾心道:“不用找了,都去伺候夫人了。”
“夫人……”秋韵想说什么,瑾心打断道:“我身边有你,就够了。”
“哎。”秋韵叹口气,替瑾心净了手脸,放下手绢,点着瑾心的眉心道:“小姐,这枚痘印怕是去不掉了,所幸是枚红痣,又长在眉眼之间,活脱脱一枚美人痣,倒给小姐,凭添了几分艳丽。”
瑾心伸手摸了摸,道:“如此甚好,别人可求之不得呢。”
“小姐,你竟是往好里想。”
晚上,瑾心躺在塌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倒不是因为刘氏,而是之前的梦,关于聂氏的,如果说她不是自杀,那定是被人所逼,那么,逼她的人是谁?瑾心将府里的夫人们从脑海里过了个遍,大夫人,整日里吃斋念佛,素口莲心,自然不是她,赵二夫人、三夫人接触少,但能培养出专横跋扈的两位小姐及嚣张的丫环,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类;四夫人犀利泼辣,还要再观察观察,刘氏虽然惹人生厌,但相处下来,瑾心发现她不是心肠歹毒之人。
聂氏生前并不得宠,性格软弱,唯唯诺诺,看不出来是会得罪人的样子,也没什么让人眼红的,这就犯了难了,谁会陷害这么一个府里多她不多,少她不少的人呢?
想起兰瑾脂一直看自己不顺眼,不知是否是两位夫人从中挑拨?好吧,就先从赵二、赵三夫人查起吧。
可是如何查呢?自己在府里并不受待见,人微言轻。一想到这里,瑾心翻身坐起,捶了捶自己的小脑袋,道:“开窍呀,开窍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四皇子?
四皇子整日里病怏怏的,多少花容见之失色,就连瑾胭都避之唯恐不及,可自己明明感觉到他的力量,甚至还感觉到他为了什么而隐忍着,这算是她知道四皇子不能告人的秘密吧,如果用这个秘密让四皇子帮忙,那岂不是要方便许多?想到这里,瑾心从枕下拿出甲骨,卜了一卦,卦象是乾卦,见龙在田。瑾心一乐,有戏。
连日来,瑾心因病一直卧榻不起,饮食也一律偏了清淡,她早觉得口中无味,正好许氏送来炖品,翡翠骨头汤及一些糕点之类,刚打开菜龛,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馋得她口水直流,刚要动手,夏红好巧不巧的来了,对着瑾心道:“七小姐的身子虽说有好转,但刚刚复原,哪里禁得起这大鱼大肉的。”边说边合上菜龛,提了就走,秋韵回来看到了,一脸不满:“夏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刚送走四夫人的丫环,你就要来抢小姐的炖品么。”
“秋妹妹,你说哪里话,我这是为七小姐好,她现在哪里禁得起大鱼大肉的,你呀,也忒不会伺候小姐了。”夏红不由分说的,绕过秋韵,扬长而去。
“小姐,这也太欺负人啦。”秋韵愤愤的绞着纱帕,对着夏红的背影,咬牙切齿。
“肯定端给夫人吃了,对夫人倒是衷心耿耿。”瑾心淡然一笑,这刘氏就如绣花枕头一般,不过表面风光,内里不知是什么芯呢,府里啥好吃的,好用的,何时轮到过她,便是聂氏在世时,也比她风光。
“夫人也真是,小姐在宫中的赏赐都给了夫人,夫人现下,就连这炖品也要抢了过去。”秋韵仍是满脸不满:“早上奴婢去过膳房,眼瞅着现在到了月尾,静心居的月俸早已用完,每日里只得白菜豆腐的,哪里能给小姐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