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太好像没有听见二姨娘说话似的，作势就要去夺他手里的酒杯，“年纪也不小了，怎的还是这么不知道轻重！”沈之桥也当真只抿了一小口，就笑盈盈的放下了酒杯。
沈墨言看着母亲嗔怪中带着欢喜的面庞，再看看沈之桥眼中淡淡的宠爱，忽然之间，有些迷茫。
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众人口中传说的所谓真相之下，隐藏了什么秘密？
为什么恩爱的父母会走到那一步？
“母亲这些日子还好吧？”一顿饭毕，沈之桥乐呵呵的问。
“挺好的，你回来前才进了佛堂，怕是一时半会不得出来，我已经派丫鬟去禀告了......”沈太太话音刚来，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丫鬟就走了进来，“老爷，太太，老夫人出来了，正等着你们呢！”沈之桥一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立刻就从炕上下来，趿鞋而出。
沈太太一面摇头一面笑，牵着沈墨言的手，紧跟着出了厅堂。
一家三口很快就到了西院，穆妈妈早已在此候着了，见到几人，满脸是笑，“老夫人方才诵完经，一听说您回来了，可高兴得了不得，立刻就催人去请，这不，丫鬟才出门呢，您就到了！”沈之桥对这位在沈老夫人身边服侍多年的老人很尊敬，温和的和她寒暄了几句，才随着进了门。
随着湘妃竹的帘子被撩开，屋子里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檀香。沈老夫人常年礼佛，屋子里总是有檀香，经年不去。沈墨言很喜欢这种味道，在她的记忆中，这种味道伴随着安静和祥和，在她难过无助的时候，自己也常常会点上一炷香，既怀念那些逝去的亲人，也沉静自己的心神。
沈老夫人就住在西院的偏房，屋子里装饰简单，桌上只摆了一个佛手瓜，一串檀香木佛珠和一册佛经。三人进门时，老夫人正歪在窗边的榻上，半闭着眼，有细碎的阳光洒在她的发梢，景象一片祥和。沈墨言轻轻挣脱母亲的手，快步跑了过去，奶声奶气的喊着：“祖母！”
沈老夫人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将她拥在了怀中，抱着上了榻，“哎哟，我们家言言来了！”又随手拿了佛手瓜与她玩，这才抬头瞟了眼沈之桥，“你回来了。”夫妻二人忙上前见礼，沈老夫人淡淡的点头，只问了几句路上可否安好之类的话，就开始赶人了：“你一路奔波，也乏了，早些回去歇着，让言姐儿陪着我。”
老夫人也是个通透人。
沈太太脸色微红，想要说些什么，沈之桥已拉着沈墨言的手叮嘱：“......可别折腾你祖母！”沈墨言埋在沈老夫人怀中，不肯回头看他。沈之桥只当女儿在赌气，不以为意，还拍了拍他的头，才慢腾腾退了出去。
待二人走后，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
沈老夫人揽着沈墨言，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后背，似乎在哄她睡觉。原本不困，可在这种温柔的安抚下，沈墨言还当真有了些睡意，索性趴在老夫人肩头睡觉。迷迷糊糊中，听见穆妈妈说：“姐儿不比小时候，您也年岁大了，不如让我们抱着就好。”
“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事！”沈老夫人的声音极轻极轻，恰似叹息：“这孩子来得不易，她母亲又多灾多病的，我若不多怜惜她些，心里总是不安。”沈墨言眼角发酸，眨了眨眼，继续装睡。
听着耳边沉稳的呼吸声，沈老夫人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在沈墨言几乎就要睡着时，忽然听见她说：“我有时候在想，这是不是就是命。我只得这一个儿子，明华进门几年才好容易有了喜信，我那时候天天求神拜佛，只盼着她能一举得男。后来果然遂了我的意，是个孙子，偏偏又先天足......”
明华是沈太太的闺名。
睡意一扫而空，沈墨言现在满脑子都是沈老夫人说的那段话。
原来在她之前还有一位长兄，只是没有活下来......
“我还记得那孩子，生得冰雪聪明，比女孩子还要好看......”沈老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去了以后，我拜在山门前，虔心向佛。我在菩萨前许下宏愿，只要我沈家再添丁，我愿意重塑金身，后来就有了墨言......有时候，一啄一饮，都有命数，说不定我们沈家命中注定没有男丁！”说到最后，已经是语带哽咽。
“老夫人您切莫再伤心了，我们爷正是好年岁，以后子子孙孙，只会更多......”穆妈妈话未说完就被沈老夫人打断：“你也不要说这些话了，早些年我一直不甘心，到现在，也认命了。只要墨言嫁得好，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到时候再过继一个孩子，也就对得起老太爷了！”
主仆二人在说着陈年旧事，沈墨言也在回想从前的事。
沈太太曾经夭折过一个男孩的事，她今日才第一次听说。但大姨娘孩子夭折，二姨娘小产，她还是隐隐听说过的。只是那时候她还小，旁人在她面前也说不真切，后来年岁大了，事情过去那么久，也没有人再提起过。
只知道大姨娘曾经怀过一个男胎，生下来没有几天就死了。后来沈太太做主纳了二姨娘，打算将二姨娘的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可二姨娘小产以后，再也没能怀上孩子。沈太太非常伤心，又安排了一个通房，依旧没有孩子，到如今的三姨娘，也一样一无所出。
如果一个孩子夭折，是偶然，那么两个三个孩子都没有活下来，难道这也是偶然？
如果母亲注定子嗣艰难，可是几位姨娘也一样膝下空虚。如果是父亲的身子不好，可是继母方雪柔进门之后，先是生下了长子，后来又生下了次女，全都安然无恙。更何况，母亲还生下了自己......
说起来，方雪柔两年接连生下两个孩子，至少说明她体质善于生养。不过，后来，她再也没有喜讯传出了......
沈墨言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