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邺睡的朦朦胧胧,是在“小姐的厨艺算是天下无双”一句赞美声中醒来。并非说话声音大吵醒了他,刘邺睡的差不多,自然醒。此时日过正午,午后街路上的行人也少了。
刘邺从到客韵来,睡了一个多时辰。
刘邺心想:“难道是兄长求见聂夫人有戏,谈生意耽搁了时辰?”
刘邺揉揉眼,觉得口渴,桌前的茶水却不是凉的,他心想这客韵来的掌柜算有心,居然会帮他换热茶。刘邺四下瞅了瞅,客韵来的酒楼二楼,只有两桌前有客人,除了他单独坐在临窗的这一桌,还有桌客人隔了他几张桌子,也是独自一人的男子,一身儒服像是个书生,却在对之前穿着围裙的女子献着殷勤。
男子二十许间,剑眉一对,鼻梁很高,一脸道貌岸然,却让刘邺瞅着不像什么好人,因为这男人非要拉着那穿围裙的女子坐下一起喝两杯。
说起来这年头,如此轻佻轻薄的男子也少见。穿围裙的女子所表现出回避的神色,表明她也不太欣赏这男人的行事风格,不过碍于脸面,她只是回言拒绝,并未着恼动怒。
事不关己,刘邺便没多管,这时窗外传来刘子越跟人交谈的声音,刘邺探头看了看,刘子越与一名中年男子并行往客韵来走来。中年男子一直在絮叨,刘子越只点头应是,偶尔插句话,距离远也听不清说什么。
刘邺一看中年男子模样,就知道肯定不是刘子越今天要去见的“聂夫人”,他猜想难道是聂夫人的管家或者是商铺伙计?
等二人上楼来,刘子越跟刘邺一介绍,刘邺才知道此人姓李,在湖州城也经营茶行,跟聂夫人没任何关系。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冤家有时也不得不聚头,刘子越称呼此人为“李掌柜”,说话也客气,主要是现在刘子越有求于人家。李掌柜上楼来,根本就没理会刘子越对刘邺的介绍,刘邺就好像个无关人等,透明的一般,李掌柜不断在劝说刘子越。
“……我说大侄子,你们刘家现在都这模样了,还不赶紧把货卖了?等过几天,这批冬茶全都出完,谁还肯要?我敢说,今天我肯出二钱银子收,明天你一钱出也没人要,你这榆木疙瘩怎么非就认准了这死理?”
刘邺在旁一听便知这李掌柜是来当说客,让刘子越低价卖茶的。刘邺也明白,同行如敌国,现在满湖州城的商户都知道刘家困难,一个个棒打落水狗,哪会讲什么情面?
刘子越面对李掌柜,表现的很坚持,道:“刘家经营茶叶这么多年,就是灾荒年景,也没二钱出过茶。若我今日应了李掌柜的价,我们刘家要赔的血本无归……李掌柜就体谅一下……”
面对刘子越近乎哀求的语气,李掌柜说风凉话一般,道:“大侄子,少赔为赚的道理你还不懂吗?少赔为赚,这是咱做生意最基本要学会的……”
本来客韵来的伙计就没上来,刘邺权且充当茶博士,给二人倒了杯茶,听到李掌柜的话,刘邺心中也不由来气。
四钱收来的茶叶,一转头二钱卖,没人愿当这冤大头。
刘邺也知道,若非刘子越要急着卖茶叶应付外面的外债,也不至于在家里举丧,难关的当口去求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
刘邺看了看刘子越,觉得可惜,刘子越做生意太实诚,只有这样的实诚人才会告诉人家自己有困难,等人来宰。
刘子越虽然为人愚钝,但还有颗恒心,认准三钱,打死不松口。如此一来他和李掌柜之间就有分歧,有分歧,李掌柜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话说的就好像要逼良为娼一样。
刘邺本来还想问这两位想吃点什么,看这架势他们都没吃饭的心思,他自己倒是饿了。恰在此时,那穿着围裙的女子端着一盘热菜过来,送到桌前,含笑道:“刘掌柜,李掌柜,刘三公子,你们可真是稀客,来,这盘鱼是小女子做东,宴请三位的。”
刘邺往盘子里看了看,果然是条鱼,心下不由疑惑,这客韵来除了咸鱼就没别的菜?刘邺刚才瞅见那年轻男子的桌上,也全都是鱼。
全鱼宴?
李掌柜见到穿围裙的女子,脸上挂起笑容,一笑露出一排黄牙,道:“孙少掌柜的真是客气了,早就听闻你们店里的鱼做的好,今天能尝尝真是有幸……”他说的很是兴起,最后眉毛却又不由一竖,“是不花钱的吧?”
刘邺听了差点哑然失笑,这连盘鱼钱都不舍得的,典型吝啬鬼,亏刘子越还有心情跟他费半天口舌。
“这是当然的,刘三公子,你不尝尝?”女子突然转而含笑看着刘邺。
“嗯……呃?”
刘邺不明所以,一旁的李掌柜马上拿起筷子,连生意也不想谈了,便用筷子夹鱼肉便侃侃而谈道:“看孙少掌柜说的,他一年轻后生,知道什么是鱼?我跟你们说,我以前吃过鲟龙,那叫一个美味……呸,怎么这么咸?”
穿围裙的女子浅浅一笑,露出两边的笑靥,道:“我们客韵来卖的是咸鱼,李掌柜不知道吗?”
“去,我又不拿它下饭,吃什么咸鱼?再说咸鱼有这么咸的?把嘴都快腌烂了……”李掌柜说着喝口茶,却是滚烫的开水,一口茶也被他吐在地上,“你们客韵来就这么招待客人的?我跟你说,孙大侄女,你这么做生意是不行的,你早晚要把客人赶干净了不可……我要回家漱口去。刘大侄子,你想卖茶了,到我家找我,这二钱银子的价,我给的很高了,你可记着……”
李掌柜说着匆忙下了楼,刘邺看着他背影,心说不过是盘咸鱼,要到这么迫不及待回家漱口的地步?还是他想找个借口开溜?
刘子越也觉得奇怪,之前他一直觉得客韵来的鱼做的美味,听到李掌柜这么说,他便想夹块鱼肉尝尝,有没有那么难吃。
穿围裙的女子赶紧阻止道:“刘掌柜,您别吃这鱼,鱼……不太新鲜。”
刘子越一听赶紧把筷子放下,惊讶问道:“不新鲜还拿出来上桌?”
女子瞅了刘邺一眼,一笑道:“小女子是见那李掌柜啰嗦那么久不肯走,才想出这招帮忙解围,提前也没请示过您的意思,见谅。”
刘子越这才恍然,微微苦笑道:“多谢孙少掌柜的费心。”
女子再看刘邺一眼,道:“两位,请继续坐,我这就去厨房吩咐做几个拿手好菜招待二位,还请不要嫌弃小店简陋。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还请不吝赐教。”
等女子下楼,刘邺总觉得她热情有些过头了。感觉怪怪的,也不知哪里怪,却听刘子越在旁赞叹:“孙少掌柜的可是个能干的女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