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暗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群士兵簇拥着几个祭司朝这边走来,其中两个祭司一起扛着什么东西,一行人直走到那囚徒的面前停下。
赖苏定睛一看,那扛着的东西似乎是一把半人长的战刀,外面套着一副皮质的刀鞘,看上去很有份量,以至于要两个人才能搬得动。
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了赖苏的牢门口,赖苏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他便是安努辛大祭司。
不等安努辛说话,帕祖祖却抢先一步开口说道:“安努辛大祭司,没想到今天你亲自来看我了。”
“是的,我来看望你,想和你做一个交易。”安努辛开门见山地说道,语气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帕祖祖极不客气地说道:“哦?交易?哈哈,我现在可是一无所有,您随时可以取走我的性命,我拿什么来和您交易?”
安努辛指着那战刀对帕祖祖说道:“这把战刀原本是属于你的,我现在把它送到了你的面前,只要你接受这笔交易,你马上就可以拿回它。”
这分明就是要放走他的意思。赖苏喜出望外,总算可以出去了!但又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老祭司早就有心释放这帕祖祖,早知道这样,自己也用不着来犯险了,耽误这许多时间。
“哈哈哈,安努辛大祭司,看样子,你拿出来交换的,是我的自由,只不过,不知道你想要我拿什么来交换呢?”
安努辛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片刻之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拉扎玛全城的安全。还有沙利亚城主的安全。”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赖苏在内,整个牢房里顿时鸦雀无声,等待着帕祖祖的回答。
“哈哈哈。”帕祖祖笑了起来,向安努辛问道:“安努辛大祭司,你和我做这场交易,就不怕我不守信用,获得自由之后独自离开,甚至为了报复你们囚禁我二十年,干脆和你们的敌人联手屠城?”
牢房外的士兵们闻言,立刻警觉地拿出武器,十几副弓箭齐刷刷地瞄着他的胸膛。
安努辛转身向外面的士兵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放下武器,继续对那大个子说道:“如果你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那当年你也不会被我们关在这里了。你果真要报复我们,那也是拉扎玛的宿命。但拉扎玛即使没有你的帮助,也会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说罢,安努辛走到他身后,掏出一把钥匙插入墙中旋了一下,那墙壁立刻发出隆隆的声响,绑在帕祖祖身上的链子哗啦啦地松了开来,落在了地上。
自由!久违的自由!帕祖祖兴奋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接着伸展着久不活动的四肢,仰天大笑。
“拉扎玛危在旦夕,城里那些无辜的女人和孩子能不能逃脱悲惨的命运,全在你一念之间。”说罢,安努辛做了个手势,示意身旁的祭司将那把战刀抬到他跟前。
帕祖祖抓住递过来的战刀,轻轻地将它拔了出来,直直地指着天花板,目光在刀刃上游移,似乎在问候一个久违的老朋友一般。
那刀看上去轻巧锋利,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阵阵寒光,仿佛一个有生命的精灵。赖苏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三千七百多年前的两河流域文明还处在青铜器时代,没想到居然已经有了如此非凡的锻造技术,即使是后世的日本武士刀,也没有这样鲜活的冷艳之气。
“安努辛大祭司。”帕祖祖用铿锵有力的语气说道:“我们成交了!”
帕祖祖的话音一落,安努辛立刻如释重负般地长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微笑,额头上渗出了星星点点的汗珠。
“拉扎玛民众的生死,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安努辛对帕祖祖说道,听上去,他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仿佛大病了一场。他缓步走到了赖苏身边,低声说道:“年轻人,你很聪明,也很勇敢,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希望你不要辜负沙利亚城主对你的信任,好好保卫拉扎玛的人民。”
很显然,赖苏偷偷潜入这地牢的过程,安努辛大祭司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没有当场戳穿而已。没想到在信仰和民众的安危面前,他最终选择了后者。在现代人看来可能理所当然,可赖苏清楚,这个时代的人是何等的迷信神灵,这个抉择对于一个大祭司来说,并不容易。此刻,这个耄耋老者在赖苏的心目中,顿时由一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变成了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可亲可敬。
“安努辛大祭司,您放心吧,我会尽我的全力保卫拉扎玛的。”赖苏回答道。
微笑挂在了安努辛的脸上,他再没做声,转身便走,在众随从人员的陪护下,一齐离开了这地牢。
帕祖祖将他那鸟窝一般的头发理了理,捋成一顺过腰的长发,用战刀割去大半,整个人顿时显得精神多了,他将那战刀斜绑在自己背后,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大摇大摆地朝牢外走去。
赖苏跟了上去,两人沿着牢门外的暗道一路向前,也不知转了多少弯,上了几级楼梯,终于从一个暗门回到了神庙大厅,却惊讶地发现一群祭司正围着什么东西掩面痛哭。二人走过去一看,只见安努辛正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短刀,脸上毫无血色,看样子已经气绝身亡。
赖苏忙向一个祭司问道:“怎么回事?”
那祭司边哭边回答道:“我们宁尼扎扎神庙的祭司奉神谕关押这帕祖祖,是永远不能放他出来的。所以安努辛大祭司之前不得不拒绝沙利亚城主。可谁知道,这次敌人居然攻破了南门,安努辛大祭司不忍心看着城内的妇孺遭受厄运,无奈之下,只能是释放这魔王了。他违背了神谕,选择自我处罚,向宁尼扎扎大神谢罪。”
帕祖祖大声嚷道:“他自杀了?犯得着这样么?他简直就是个……”帕祖祖本想大骂安努辛太过迂腐,但看着那群祭司悲痛的样子,把后面的话又吞了回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走出了神庙。
赖苏看着安努辛那慈祥的面容,想起刚才他那番语重心长的话,不由得心里一酸,他对着安努辛的遗体鞠了一躬,然后也离开了神庙。
站在神庙的阶梯上,二人放眼远眺,可以看见南边不远处的拉扎玛的城门,无数的敌军正通过已经攻破的城门涌入城内,肆意劫掠,随手砍杀着无辜的民众。城门附近剩下的一些的守军士兵仍在拼死抵抗。南门是拉扎玛的主城门,正如之前城主沙利亚说的那样,也是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可就因为混入了奸细,居然失守了。
赖苏现在总觉得拉扎玛的失守,自己多少有些责任。他对身旁的帕祖祖说道:“刚才那最后一局,是你输了,你又得听我的,对不对?”
“哈哈,你小子又想要我做什么?”
赖苏十分认真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有传闻中的那般厉害,你能打退那些入侵者,保住拉扎玛么?”
帕祖祖大声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这些埃兰人,我还没放在眼里,不过,我们要先做些准备!”
赖苏疑惑地看着帕祖祖,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准备,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走到街道的一侧,抡起战刀,转过身,猛一扭腰,那战刀划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只听见叮嚓嚓一串响声,这一侧街边的路灯柱子应声而断!
赖苏看得呆了,他没有想到帕祖祖手中的战刀居然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器,而帕祖祖本人则有着如此不可思议的膂力。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帕祖祖走到另一侧,又是一串响声之后,那侧的灯柱也都被齐腰斩断。
这时候,前方的喊杀声和尖叫声忽然响亮起来,赖苏寻声望去,看见大批的难民被埃兰兵追赶着朝这边涌了过来,而跑在最前面的,正是刚刚进城的塔迪亚村的村民们。埃兰人跟在难民们的后面,肆意地砍杀着。
难民群中传来呼喊声:“莱姆苏!你还站着看什么?快来帮忙啊!”
是哈丹!赖苏看得清清楚楚,他正和几个拉扎玛的士兵一道,拖在难民队伍的最后面,边打边退,尽力替那些难民争取逃跑的时间。
“帕祖祖!帮帮这些难民!”赖苏大声喊叫着,可帕祖祖却无动于衷,站在一根斩断的灯柱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帕祖祖!你聋了吗?”赖苏又叫了一声,难民们纷纷从赖苏的身边穿过,埃兰人已经越来越近了,可那家伙还是若无其事地在那里发呆。
“莱姆苏!啊!”一声惨叫声从赖苏的背后传来,他扭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赖苏身后的是哈丹,正背对着自己,他的两只手分别掐住两个埃兰士兵的脖子,那两个家伙的舌头吐出老长,脑袋歪在一边,已经被哈丹活活掐死。可他的前面另有一个埃兰士兵,手持一把刀,从哈丹的心口刺入,刀尖已经从后背穿出,离赖苏只有一拳之隔。
是哈丹替赖苏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刀!他徒手捏毙两个敌人,分身乏术,眼看赖苏就要被那持刀的埃兰人刺死,他果断用自己的身体做了肉盾!
赖苏大喊一声,绕到那埃兰士兵的身前,那家伙慌忙拔刀,可还是慢了一步,被赖苏抓住了脑袋用力一拧!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用转身就看见了自己背后的人。
哈丹倒在了地上,赖苏赶忙将他扶起,鼻子顿时酸了起来。
“你是我们塔迪亚村出来的英雄!是我们的希望!我不能让你死……”
“哈丹!”赖苏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记住,一定要替我们塔迪亚村复仇!”哈丹用尽全力吼出他人生当中的最后一句话,口吐鲜血,去见他的家人了。
赖苏流着泪对着哈丹的尸体说道:“你两次救了我,我一定会为你的家人复仇的!只要我还在这个时代待上一天,我就是塔迪亚村莱姆苏!”
“莱姆苏”抓狂了,他猛地站起身,叫喊着朝后面的埃兰士兵冲了过去,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一个埃兰士兵的胸口。那士兵一个趔趄,莱姆苏趁机近身,一肘击落了他手里的刀,接着扯住他的手臂,一个背包将他狠狠地惯在了地上,然后发疯似地猛踢他的脑袋。
莱姆苏只顾着发泄心中的怒火,却不料被身后追过来的一个埃兰兵飞起一脚给踹翻在地,他翻过身来,眼睁睁地看着那凶恶的家伙举起手中的战斧,准备劈下来。
莱姆苏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伸出手来挡在自己头前。
“嚓!”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鲜血喷涌,一颗头颅掉在了地上,滚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