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小萝在屋内收拾停当,穿了月白素绢褙子,梳了双螺鬟,只戴了圆顶刻花纹的小簪子做点缀,双喜为难道:“小姐,是不是太素了?”小萝轻轻一笑,道:“双福你觉得呢?”双福平时不爱说话,性情内敛。见小萝问了,方答道:“小姐刚经历了丧母之痛,打扮素净些,就是老太太、太太们不喜欢,也有的搪塞。”陈小萝满意的点头,若是打扮的太喜庆,老人家心思多,怕会以为她心里没有亲人,不孝顺。双喜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不一会儿,太太院里的银珠过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说道:“小姐,太太请您准备好了便随奴婢去她那里,一起去老太太屋里吃晚饭。”说罢低头站在一边。小萝见银珠言语谦逊,反倒奇怪,自进府来见到的丫鬟里,她是头一个对自己这么恭敬的。“辛苦姐姐来跑一遭儿,我好了,咱们这便过去吧!”
银珠也不多话,只道:“是。”便起身走在小萝侧前方引路。未到西院儿门口,嫣红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脸色红红的,跟在小萝身后。崔家的小丫鬟们都穿统一的青色衣裙,她在外面又加了葱绿掐牙的粉绸背心,头上簪了盛开的秋海棠,显的她面色红润,容颜娇俏,越发将身边的小萝衬的一脸稚气。
小萝也不多说,几人一路往李氏主院走去。不过百步路,一时半刻也就到了。小丫头掀帘子进了屋,李氏已经装扮完毕,正坐在西稍间炕上等她,地上圆凳上还坐了一个年轻妇人,见小萝进来了,慢慢站起来对着小萝笑。李氏指着她说:“这是沈姨娘。”那沈姨娘颜色娇美,穿着桃红闪金缎比甲,系着宝蓝马面裙,头上簪着嵌宝点翠金步摇,一双青葱玉手,染着鲜红的指甲。小萝便知道这是父亲的小妾了,原先住西院儿那位姨娘。便点头问好,“沈姨娘好。”沈碧竹笑道:“真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呢,难怪老爷心疼的紧,整日念叨着。”小萝不好意思的笑了,“连累沈姨娘挪动,我心里过意不去。”
沈姨娘笑着摇摇手,“不碍事,我搬过来伺候太太更方便些。”
李氏笑着接口道,“时候也不早了,轿子已经备下了,咱们便过去吧。”说着,扶了了金珠起身。又对小萝道:“你父亲从外面回来直接过老太太那里去,咱娘俩坐轿子去。”
小萝点头称是。李氏又对银珠吩咐道:“你和宝珠在家看家,老爷明日上朝的衣服先收拾出来。早起怕冷,你们将那件暗花缎海蓝斗篷找出来,交给小厮们,预备着老爷路上披。”银珠宝珠答应了,几人到了院里,只见两顶青呢小轿已停在那里,李氏和小萝上了轿子,出了远门,走了足有两刻钟,方才停了。
陈小萝下了轿,心想,崔府也太大了,要是自己一个人出来,肯定是要迷路的。眼前又到了一个院子,比李氏住的那个院子大些,花木更粗壮,也是朝南五间正房,此时天色昏暗,屋内已点了灯。几人进得屋内,大厅中央已摆好了黄花梨大圆桌并十几二十把椅子,几个丫鬟们在安箸,见小萝进来了都好奇的看她。李氏领着小萝进了西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靠在北面罗汉床\上,下面坐了两个妇人,几人正在说话。李氏先向老太太问安道:“母亲可好?”老太太点头嗯了一声。
右下首坐的一个穿着朱红妆花缎褙子梳着牡丹头的华服中年妇人笑道:“大嫂一向早的,今日怎么晚了。”这便是崔家二太太崔康瑞郡主朱盈。李氏答道:“今日你侄女儿回家,因此多耽搁了一会。”说着拉了小萝至身边,道:“母亲,这就是老爷的长女小萝,今日午后才到家,媳妇特领来拜见您。”小萝见地下摆上了垫子,心知又要跪了,便认命的屈膝跪下,道:“给老太太请安。”
崔老夫人眯眼道,“起来走近些,让我仔细看看。”小萝依言上前,崔老夫人拉着手儿细细看了半晌,道:“好,好,就是瘦弱些。”说着摸摸了小萝的胳膊,问:“是叫什么来着?”“回老夫人,叫小萝,大小的小,草头萝。”小萝答道。
崔老夫人笑道:“这孩子认生。”李氏忙告诉小萝:“还不快改口叫祖母!”小萝听了只好重新叫道:“祖母。”崔老夫人眉眼俱笑,“我活了大半辈子,儿子儿媳孙子都有了,就差个孙女,今儿齐全了。”
朱氏神色稍暗,李氏恭维道:“谁像老夫人似得福气好呢!看着缺什么,神仙就给您送什么了。”崔老夫人越发开心,让小萝坐在自己身边,道:“你这个萝字不好,祖母给你改了王各珞吧,希望你以后身体康健,像玉石一样结实才好。”
陈小萝——现在应该叫崔珞了,心中五味陈杂:母亲起的名字,母亲的姓,随着自己踏入这个崔家,一点点都离自己远去。她本心中不愿,但见崔老太太确实是真心疼爱自己,又忆起母亲遗书中交代要自己要孝顺崔老夫人,便重又起身行礼道:“谢祖母赐名。”
崔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道:“怎么打扮的这样素净?”又对李氏说:“珞儿刚回来,你这做母亲的要费点心,该添什么不要委屈了她。”
李氏面色尴尬,笑道:“媳妇疼她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委屈她。衣料首饰都是备好了等,只等明儿量了尺寸,下人们就做出来了。在一个,陈姨娘刚没了,这孩子孝顺,所以才穿成这样的。”
崔老太太颇不以为然,“这怎么说到孝顺上了,陈姨娘虽生了她,论理你才是正经母亲。这些事珞儿年纪小,不懂得,你当嫡母的,要说给她知道才是。”
李氏只得低头应了。崔老太太又道:“你带珞儿认认婶母们。”
崔珞听了忙站起来走至李氏身边。李氏指着刚才说话的华服中年妇人道:“这是你二婶母。”
崔珞行礼道:“二婶母好。”朱氏笑着应了,从脖子上解下来一个赤金雕花项圈,中间缀着一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颜色赤红明艳,光彩夺目一见便知不是凡品。她将项圈给崔珞戴上,笑道:“婶母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璎珞别的倒罢了,就下头这颗石头还算能看,你留着玩吧!”
崔珞推辞道:“如此贵重的东西,珞儿不敢收。”
崔老夫人笑道,“你二婶的心意,你收下就是了。她也不缺这些东西。”
崔珞听说,便道:“多谢二婶。”
李氏又指着坐在右侧一直没说话的年轻妇人道:“这是你三婶母。”
崔珞依样施礼问安。崔三太太丁雅琴年纪颇轻,不过二十岁左右,容貌可亲,神色腼腆。她从袖中取出一对翡翠玉镯递给崔珞,温声道:“珞儿别嫌弃。”崔略见那镯子颜色碧绿,玉质温润,心中喜欢,忙谢道:“多谢三婶。”
几人厮见完,重又安座儿吃茶。崔老夫人说道:“你祖父父亲他们还未下衙,一会儿等他们回来了咱们就摆饭。”
正说着,外头丫鬟进来回话——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