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1日的凌晨两点,羽环骤地睁开双眸。
她披上羽绒服,悄悄爬下炕走到阳台,趴在栏杆上仰望星空,北方虽是冬天,仍可看到寒雾萦绕之上有不少星星。
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久的梦。
有一个白色的女人对自己说了好些话,还嘱咐她一定要记得。
她说什么来着——
羽环鼓着嘴巴想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天上的星星啊,寒夜的星星啊,明亮的冬季大三角,真是漂亮。胳膊撑着头,羽环甜甜地笑了,眼里满是神采。
忽然,她看见东南方的一颗星星消失了,接着两颗、三颗……
没有焦距的瞳仁被眼前的异象吸引住了,羽环揉了揉眼睛,星星还在有序地消失,她惊呆了。
星星并不是自动消失的,而是一个黑色的圆洞遮住了遥远的星芒,黑洞扩大的速度越来越快,像个饥饿的妖花绽开在附近一座小山丘的正上空。
冥冥中脑子里好像有声音在说,北边那个山丘,一定要去看看。
羽环蹑手蹑脚经过玄关,“咔哒”转动门把,轻轻往回合上。她三步作两步,跳下台阶,昏暗的楼梯间声控灯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急促的下楼声在静夜里放得很大。
穿过一条黑黑的巷弄,都怪白天那几个不-良青年,她紧了紧领口,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飞快地跑出了巷子,风吹得脸好痛。
回头一望,睡梦中的京城静悄悄的,高楼林立,几张零星的窗户透出亮光。冷夜的天空因为光污染而泛着暗暗的红色。
羽环拔了脚步,继续闷着头往前走,她还在琢磨刚刚那个梦,总觉得快要想起来一些片段,无奈又捉不住头绪。
梦里好像有好多星星呢。
深夜的公园,保卫室关着,没有一个人,进出口的三角抬杠泛着钢铁特有的冷光,她用手轻轻一推,就转开了。里面黑压压的树林有些瘆人,羽环踌躇了一下,她抬头一望,那黑色的洞扩张得更大了,整座城市都在安睡,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怪事!
羽环寻着小径,鼓了鼓胆子,开始小跑起来。脚下的路逐渐往上抬升,这是这座公园里最大的小山,放在南方可能只能算高一点的坡,但在平坦的北方,它就显得尤为凸出了。
她很少来公园里散步,平时要上学,而周末常常人满为患,妈妈也不会有空带自己来玩。特别是春天,好多家庭都会携着帐篷在草坪上悠闲度时,一顶顶彩色的帐篷落在林间,像是东一朵西一朵的小蘑菇一般。那些闲透了的游人,会不会知道夜晚的公园如此瘆人?
寒冬凛然,草间寂寂,连虫鸣都失声。
过不多久,羽环爬到了山顶,一身薄汗被寒风凉透,头顶上的黑洞已经覆盖了整个天幕。
山顶正中一团金光乍见,令羽环刹那目盲,她伸手挡光,再一看去,其中似有人影。
她惊呆了,那个人浑身上下发着金光,身上穿戴着古代武士一般的重型铠甲。那些一扣一扣的甲片熠熠生辉,向四面八方散发出强劲的气流,吹乱了她的头发。
在那个人的脚下,哦不——他的双脚竟然悬浮在半空中!
下面排着一个奇怪的石阵,大概有二三十块零散的大小不一的石头,每一块都溢散辉光,有的是暗紫色,有的是亮金色,有的是银白色,好多股光芒汇集在一起,向那个金闪闪的人身上注入。
金光越来越盛,那人喃喃着像咒语一样的东西,他的双手在空中比划,地面上的石头竟然在没人搬动的情形下兀自旋转、轻轻跳抖着,这一块变到这个方位,那一块自己跳到另外一个位置。
地、地在抖!脚下的大地在抖动!
羽环躲在树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她移转眼瞳望了下黑幕之空,脚下的地抖得越发厉害了!老天呐,地震了吗!
有一股来自天空的力量将她向上撕扯,羽环紧紧抓着树,指甲嵌进树皮里,金光照得她惊怖的面庞若明若暗。鸡窝奶奶个蛋,我是发了什么癫半夜跑这里来了啊!
地上的枯草唰唰地响,像有无数条蛇在草里滑行一般,她退了退脚,踩在树根上。突然,一条根最浅的小草拔地而起,旋上空中,直接钻入了黑幕里,转瞬即被撕裂成粉末!
羽环咬白了嘴唇,她好希望那个石阵能够停下来,一定是那个穿铠甲的怪人在作法!
风呼呼地在山地上刮来刮去,被卷进那黑乎乎的洞里,那个天空上巨大的洞!
天幕没有一点光泽,墨漆漆的,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着涡旋……
突然间上空的力量猛地一扯,整块地皮连着无数根的枯草拔地而起!
“啊——”羽环吓得尖叫起来,她放开树,想要朝回狂奔。
忽听到那人吼了一句“危险!”,随即便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猛地扯向那团金光里,有个怀抱锢住了她。
然后金光大盛,在黑洞达到最大范围时,1秒,瞬间整个山丘拔地而起被吸入其中。
当然还包括羽环和弄出金光的神秘人。
下一刻再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身在不知几亿万光年之遥的琪琪天星系了。
——
终此一生,她都不知道当初那个带她离开地球的金光人到底是谁,他应该是一个力量强大到足以靠凭己力穿越时光与宇宙的人,而自己碰巧在他完全触发虫洞的那一刻到了那儿,才被一起吸入洞里扔到了外太空。
而当她跌落到琪琪星上一片巨大的叶子上时,那个人早已消失了。
——
浮云亮白,一个空间点突然撕裂而开,裹挟着异空间的劲风,一只手伸出,将羽环丢了出来,还伴随着一句男人的嘟囔声“走你!”
那手缩了回去,空间瞬间闭合,半空中的女孩伴着尖叫直直下坠!
一株参天的奇怪植物的最高的那片巨型树叶接住了她,一弹,和着一种想要呕吐的心情,她又被树叶发射到空中,然后腹背一疼,她被一只鸟嘴衔住了。
大鸟衔着她一直飞,巨大的双翼一下一下有力地扑扇着,裹挟着能喂食幼鸟的兴奋心情大鸟越飞越快。空中风大太冷,羽环的脑袋还处于无法思考的浆糊状态,根本还没来得及想发生了什么,自己在哪儿。
才穿越虫洞本来就体力不支,现在又有一种拦腰截断的痛感,冷风如刀,刮得脸生疼,她稍一睁眼,看到夹着自己的巨大鸟喙已是魂飞魄散。
不知又飞了多久,正当她要虚脱的时候,突然,大鸟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像脱线木偶一般从天空中直直坠下,羽环从鸟嘴里掉下,吓得哇哇大叫,心脏都快飞出来了,惊呼声还未停歇便落入一个人的怀抱,缓缓降落到地面。
还未得及闭目装死,小丫头就被一只手拧着衣脖子提起来,她睁开双眼,看到一张脸凑在自己面前——黑发,小麦肤色,眼睛不算大,瞳仁呈浅色,极其通透,睫毛极密极长,鼻梁挺直,两眼间的鼻脊比一般人高些,耳朵薄而略尖,嘴里嘟哝着听不懂的语言——这时羽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外星,但是全身极痛还被这样拧着让她“哇”地一下放声大哭起来。
眼前这个人愣了一下,把她轻轻放到地上,看着这个小小的漂亮东西蜷着揉双眼,摸了摸她的头。他捡起地上的弓背到背上,走到大鸟的尸体旁,拿出刀刺开鸟头,在脑髓里取出一颗亮晶晶的珠子,用衣服擦了擦放进口袋里。
参天巨树向上而生,遮天蔽日,每一株都像楼房一般粗壮,一只尖耳朵生物从树洞里趴着小爪子向下张望,趾爪不断扣着树缝发出怪响,它摇晃了一下耳朵,唧唧两声蹿进巨大的碧叶间不见了。
潮湿腐烂的气息钻入鼻腔内,空气异样清新,四处都湿乎乎的,日光透不下来,整片森林都笼罩着暗暗的幽碧色。
眼前这个人,他比爸爸还高些,大概……有1米85?
手脚修长,衣着十分怪异,上衣的领口拉得极低,脖子上套着一个项圈一样银色的物件,右臂上裹着鳞状的深色铠甲,铠甲一直蔓延到手背,只露出修长有力的五指来,下身的袍子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像是被灌木枝桠拉坏的,样式古旧,有的地方还凝着暗红的血迹。
羽环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打量他,那人似有感应也侧头来看她,她急忙低下头,哭过之后肩膀仍是一抽一抽的。
“(*%¥@#@……”他又开始说话,声音低沉而温柔,看上去没有恶意的样子。
他该不会是问我从哪里来吧,羽环嗫嚅着答道:“我、我住东四环,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这是哪儿……”
那人摸摸后脑勺,笑了,又是一串外星语,显然他也听不懂羽环在讲什么。
羽环歪着头想了片刻,问道:“CanyouspeakChinese?”这句话还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在外面补英语的时候她问的老师,那时候才刚学音标,有天课后她问老师,我要是问外国人会不会说汉语该怎么说,老师说了一句英语,她没能记住,下一周上课时又问了一遍,连续三周,终于把这句外语的音节给死背下来了。
那人的神情变了一下,羽环满心期望他能听懂英文,不过让她失望的是,他侧头愣了几秒,还是摇了摇头。
他继续处理鸟的尸体,那鸟翅膀至少也有两米长,只见他捏着短刀三下五除二就将翅膀末梢的彩色绒羽割下来用线扎好。
魔兽刚死的时候,剔出的晶珠和拔下的羽毛是最好的。紧接着,他手一晃眨眼睛手中多一只很大的宽口皮袋,小臂托住巨大的鸟首,像人的腰肢一样粗的紫色鸟颈露了出来,男子“唰”一刀划开颈项上的血管,鸟血猛地喷出,溅了他一脸污色,他大力压紧皮袋与鸟颈,血液咕噜咕噜灌进袋子里。
不一会儿皮袋就装满了,他一脚踢开鸟尸,未流尽的尸血浸染了地上整片蕨类植物,哗地流经碧绿草叶,融进腐叶下的土壤里。
羽环心里一咯噔,那巨鸟瞪着滚圆的眼珠死死望天,夹过自己的巨喙歪歪撇开,露出紫色的尖舌,鸟首上的窟窿溢出白色脑浆,从丑陋的鸟面上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那屠鸟之人转过头冲她咧嘴一笑,脸庞上满是鲜血,模样诡魅又可怖。
羽环打了一个寒颤,心里害怕到了极点。荒茂无人的原始丛森,这个残忍的男人万一像解剖鸟尸一样将自己分尸,再弃尸荒野,遭饿狼食尽五脏肠肚……
那人就地坐下,似是有些累了,双手搭在膝盖上。
羽环死死看着他,一动不敢动——他抬起了右手!
羽环牙齿咬得砰砰响,他要做什么,要拿刀来杀她吗……
男子用手抹了一把脸,看了眼鲜红的手掌,用袖子使劲擦脸,嘟囔着听不懂的语言。
原来只是擦脸,她松了一口气。
只见他又拿起血袋,仰颈长灌一口!
此人嗜血,羽环的心又跌到了谷底,遍体生寒。
那人忽然站了起来,羽环骇得往旁边蜷了一下,左手边爬过一只花花绿绿的多脚甲虫,她手猛地缩回,这里遍地都是危险。
那人向鸟尸走去,换了一把弯刀执在手里,又把完整的羽骨剔出来,不一会就是一大堆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羽环正奇怪这么多东西他怎么拿,只见他手拎嘴衔的绕到几颗树后,回来时已经两手空空。又抱起一堆拿过去。
“还能挖个洞埋着当宝么?”羽环低声自语道。
口鼻满是血腥气味,她呸呸吐了口唾沫,连连惊吓早已让她精神疲惫至极,加之一宿未睡,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虽然心里百般告诫自己,却终是抵不过睡意,渐渐的那个人来来回回的身影也变得模糊,没多久她就靠着巨树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傍晚,叶隙间一缕微霞浮在天边,羽环还有些迷糊,倚着树发愣,她开始用自己贫瘠的地理知识推算这里的位置,那么大的鸟和树她从未见过,该不会是热带雨林吧?但是她身上还穿着羽绒服呢,只是有点微热,也还不至于是热带吧……
难道是热带的冬天?这里是某地的无人区?
之前见到的那个人也不像是非洲人啊……而且和白种人也不太像,不是金发碧眼,很快她就有了结论——那是个混血野人,在这个鬼地方打猎来着。
“唉,我到底在哪个洲啊……”羽环鼓鼓嘴巴,有点想哭,在城市都还好,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被那个金光人给丢这里来了,好歹也能给警察叔叔比划比划送自己回国,就说自己是被国际人贩子拐卖来的,可是这里奇奇怪怪的植物倒是一堆却哪里有城市的影子?
“对了,那个人呢?”羽环拍拍屁股站起来,四周都没有他的影子,她发现绕着这棵树有一圈紫粉色的碎末,她仰头看了高不见顶的大树,确认不是从树下落下的,她怕有毒,小心地跨了过去,站起来走几步才觉得肚子好饿。
羽环原地转了几圈也不知道朝哪儿走,这里根本就没有路,四面八方都是森林。脚底下铺着厚厚的腐叶,茂盛的蕨类植物郁郁葱葱,条形爬虫钻入叶丛间,悉悉索索的响。
她既不敢跑远,这里处处都是致命威胁,又不敢等那人回来,天知道活人是不是比虫兽鬼怪更加可怕,只希望能找点看上去能吃的东西填填肚子。
这里全然没有普通林子的秀美,各种奇怪的植物像疯了一般生长,挤挤挨挨,全没有落脚之地,除了深深浅浅的绿色,还有许多五彩斑斓的藤蔓和草叶。
头上不时传来唧唧碎碎的声响,羽环一抬头,总是能看见巨叶晃动,有什么小动物在巨树上跳跃奔走,搞得她一惊一乍。
唔……去找找那个人之前藏东西的洞吧,说不定能找到饼干什么的,有瓶矿泉水也好。早上起来发现我不见了,妈妈找不到我总该会报警的,这里该不是中缅边区的丛林险地或者东南亚海岛的热带雨林吧……又或者是西藏林芝地区的墨脱?墨脱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东段南麓,听说那里的丛林有好多蚂蝗,就算裹得严严实实的徒步行进,衣服头发上都会扎满一摞一摞的吸血蚂蝗。
羽环胆战心惊地环顾了一下森林,万幸没发现一只蚂蝗。不过话说回来,她也不知道蚂蝗长成什么样子。
好饿,找吃的要紧。
她扶着巨树踩着植被前行,好不容易绕到几棵巨树的后面,终于到一片开阔的地方,果然有块地上的藓苔死死的,像是被压过。她拣了根小树枝把羽绒服脱在一旁兴致勃勃开始挖土,挖了二十分钟左右,什么洞都没有,倒是翻出来几只紫色的肥蚯蚓。
羽环扔掉树枝,气呼呼地跺脚,“那个人不会是见到藏宝地被别人看到换了个地方藏吧,真小气!我一个小姑娘能吃他多少点东西啊!”
正当她怒气冲冲地准备走,却一头撞上什么东西,她抬头看却什么也没有,邪了门了!她伸手一摸,空气里隔着什么透明东西,像一面墙一样,还有弹性,可就是过不去,双手扒着透明墙走,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我知道了,这是个奇怪的防护罩,看不出来那个野人还有些鬼法子!”
人虽然过不去,她扔个石头却穿过了这面透明墙,“铛”地砸到了什么金属物体上,她揉揉眼睛却什么都没有,明明就是一片空地嘛。
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圈,像只抓耳挠腮的小猫看着鱼在水缸里却吃不到一样,肚子咕咕直叫,眼见天就要黑了,不知道那个野人什么时候会回来。
羽环歪着脑袋翻白眼,垂头丧气地踢着鞋子,没想到朝防护罩踢的一脚却踢空了。
手一摸面前的防护罩却并未消失,她突然定住了,又踢了一脚,脚又穿过去了,她赶紧爬地上一看,这块地面正巧凹下去了形成一个缺口,用手一摸果然防护罩没延伸下来,心里一喜,随手抓来一块巴掌大的石头,飞快地开始铲土。
没一会这一块缺口就扩大了,等到能钻进一个脑袋时,羽环脸贴着地朝里一看就傻眼了。
空地中央赫然停放着一个模样奇怪的金属物体,虽然她不认识这是什么,但是“飞行器”几个字就那么突兀地从她的小脑袋里冒出来了。
流线型的外观,银灰色的外壳,扁圆状如UFO,这真是比地洞树洞山洞各种洞更好的储物基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