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这回真的是开了眼界了，国内竟然还有周硕这样的人。给股份不要，反而要提供贷款。联通这样的天生垄断行业霸主，是人都能看得出未来的潜力。随便洒出点原始股来，下面一堆人都要抢破头。这样的好处，放在他的面前，却被推了出来。
是傻，还是大智若愚？
胡老心中有种预感，这是大智若愚的表现啊。看周硕发展泛翰集团的思路，一直以来都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走技术路线，走科研路线，走门槛高、竞争低的路线。
而联通成立的使命是什么？是以垄断的事实，建设电信市场竞争的格局。想也知道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里面的风险不知道要大多少。
这时候虽然是1996年，但并不影响胡老做出这个判断。而且历史上中中外项目里的外资，在1999年可就是被中国政府以强硬手段逼迫撤资的。外商尚且如此狼狈，后妈养的私企又岂能不胆战心惊。
熟悉其中风险的胡老，不由得对周硕高看了一眼。重权厚利面前却依然矢志不渝，头脑清醒、心思澄明，贵在有自知之明。
很多杰出的人物，有着深沉的城府、或是狡诈的智慧，但最后却免不得失败的下场。原因往往就是能够清楚的算计别人，却无法看清自己。
仅周硕这份不骄不躁心态的修炼，恐怕就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想到这里，胡老不由对周硕更加欣赏起来。如果他不是做了商人，而是在官场上，相信取得的成绩肯定不会比现在差吧。
“好，你说。”胡老痛快的点了点头，轻松的笑容重新爬上了他的脸庞。
周硕弯下一根手指说道：“胡部长应该知道，泛翰集团本身电子厂就出产很多通信网络设备，手上还有梦幻集团之前程控交换机的技术。既然是我们出钱给联通贷款，那么要强联通优先向泛翰集团采购相关设备，这不算过分吧？”
胡老愣了愣，手指指着周硕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答应下来：“都说买的没有卖的精，你这算盘打的可真是响啊！”
就这么一个条件，周硕就已经站在了不败之地上。所谓立刻拿出三十亿，结果就要变成拿出三十亿价值的设备。这和真金白银可完全不同，别忘了泛翰集团可是从单晶硅冶炼到芯片制造，最后直至电子厂生产出成品。
整条产业链上，泛翰集团仅仅需要进口一部分原料，以及无法自产的芯片和电子元件。名义上，电子厂也许只有百分之二、三十的利润——从晶圆厂进口芯片的价格肯定是要占有成本百分之五十以上的。
再加上电子厂生产的PCB版、塑料外壳，电容电阻等零部件，最终成本达到售价的百分之八十，在这个行业已经是很良心的利润率了。
但别忘了，晶圆厂卖给电子厂的芯片可也不全是成本啊。晶圆厂吃进单晶硅厂的硅锭，切割、光刻、封装，算上材料成本和能源以及人工，一块芯片两三倍的利润这也是国际惯例。
别急，这可不是全部。单晶硅厂也不是雷锋，就算集团内部也要明算账的。利润不留足了，那不是成了大锅饭嘛。
就这么一层剥一层的，三十亿价值的网络设备，本钱说不定也就七八个亿。结果就是泛翰集团用七八亿的成本，换回了联通三十亿的贷款。
“我们泛翰集团总还是中国企业，联通在性能相同或者相近的情况下照顾一下国货，不是应该的嘛。”周硕双手一摊，惫懒的说道：“何况贷款还是我们提供的，最多泛翰集团保证同档产品的性能绝不低于国外企业的百分之九十。”
周硕根本不担心和国外的同类产品进行竞争，不说泛翰集团的网络设备产品都是他亲自主抓，很多地方都应用了二十年后的成熟技术。但说这个性能不低于国外企业的百分之九十，里面的猫腻就大着呢。
正常情况下，肯定是说国外同等功能的产品，泛翰集团的设备性能不低于其百分之九十。比如说同样是程控交换机，国外提供的能够配置十万门电话线路，那么泛翰集团的程控交换机就应该最少能够配置九万门电话。
但是别忘了国外设备进来中国，卖的可是美元。换一种说法，其实同样能说得通。西门子的程控交换机一门电话要收一百块钱人民币，十万门就是一千万。
可是国产程控交换机也许只有六万门，但一门电话成本只要三十块钱。这一套设备的价格，就是一百八十万人民币而已。就这个价格，以泛翰集团的成本仍然有很大的赚头。以一座地级市的电话局为例，要想达到百分之十的装机率，起码需要配置一套六万门和三到五套一万五千门的程控交换机。整个成本能够控制在一千万人民币以内。
再回过来看西门子接近一百八十万人民币的设备，也许它只有一万五千门的电话数量。想要配置一个三线地级市，没有五千万人民币根本就别想。何况还有售后服务和备件、附件以及系统培训等费用，国外厂家是绝对不可能把价格做到和泛翰集团差不多程度的。
想想看，这时候我们的六万门程控交换机，是要和国外十万们级别的对比，还是要和一万五千门的对比？要是以价格画档，我们的设备比西门子的不仅不低，还高出四倍的性能呢！中国制造白菜价的名声，那岂是浪的虚名的？
胡老无奈的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周硕说道：“支持国货是应该的，联通是电子工业部出去的，总不能反而看不上中国的电子产品吧？”
“哈，那可就说定了！”周硕兴奋的挥了挥拳头，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表现的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
赚钱始终是他的手段，而不是他的目的。赚再多的钱，也没有自己亲手推动中国电子产业发展来的更加有成就感。
可别小看胡老这一句话，他许下的可不仅仅只是这三十亿的订单而已。任何网络设备都有一个兼容的问题，不同厂家的设备就算能够正常工作，效率上也要比同一厂家设备来的效率低下。为了网络的稳定性，后续的组网要求，肯定会倾向于之前的供应商。
泛翰集团这次拿下了联通三十亿的订单，那就是在未来三百亿、三千亿的订单上，先盖上了自己的印章。别人再想和他竞争，非得付出成倍的努力不可。至于未来的联通究竟有多少钱，反正三千亿是绝对打不住就是了。
“哈哈，难得、难得！”胡老竟然也跟着周硕笑了起来，点着头说道：“这才有些年轻人的样子，能看到周总这个样子，这个条件答应的就算值得了。好了，说说吧，还有一个条件呢？”
周硕被胡老说的脸上一红，规规矩矩的重新坐下来说道：“第二个条件嘛，其实也简单。在联通没有归还三十亿贷款之前，泛翰集团要分享联通开通互联网服务的权力。”
联通虽然是通信业的一大霸主，但一直以来都是被电信压着打的。毕竟邮电部人家是又做裁判又做运动员，吹黑哨拉偏架无所不用其极。联通的发展道路，可以说是一路坎坷崎岖。
按照周硕的估计，至少要1999年香港上市之前，这笔钱联通是无力偿还的。在这个时间段里，泛翰集团在互联网业务领域里，抢滩登陆在全国搭起一个框架来是没有问题的。
等到2000年以后，网络经济飞速发展。到时候是自己经营，还是转手卖给联通，都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胡老呵呵笑了一下，这次倒是无比痛快的点起了头。1996年的中国，说实话有啥互联网业务？要不是新科计算机公司的对日外包业务，大量的使用了国际线路来传输数据，以及泛翰集团在渤海省内和铁路局合作搞的试点，国内现在恐怕还没有成系统的互联网商业应用呢。
也正是周硕在这方面的大胆尝试，让胡老认定了这个条件能够打动他。
从一开始，联通就没有对互联网业务抱有什么重视。摆在他们面前的，主要是固定电话和GSM业务，这两个市场的机遇从目前看来，可是比互联网要热闹的多。把略有些鸡肋的互联网业务拿出来，换来三十亿人民币的贷款，在胡老看来实在是再划算没有的事情了。
“这个要求，我原则上是同意的。”胡老点了点头，看向周硕说道：“不过邮电部目前对其他公司进入通信领域管的非常严，泛翰集团只能在联通的框架下做业务。可以把具体的业务外包给你们，但这就要和电信面对面竞争，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啊。”
周硕呵呵一笑，不以为意的弹了弹衣角说道：“只要有联通给我们遮风挡雨，泛翰集团是绝对不怕和电信的竞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