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的声音在王洪峰耳边回响着，窗户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原本还颇为有趣的旅程，也随之变得枯燥起来。
可能是郊外污染少的原因，他觉得今天的月亮显得格外的亮。卧铺车厢闭了灯之后，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的，就好像海里的沙子一样多。但这么多的星星，却比不过他心里钻出来的草。
一个月的华晶旅程，在今天已经宣告了结束。尼康光刻机的成套技术，竟然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翻译、归纳和鉴定。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次全新的体验。和这么多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废寝忘食的努力拼搏。整个人都物我两忘，只剩下翻译、校验、鉴定这样的流程。
一个有着共同目标的集体对人的催眠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当周硕宣布项目完结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觉得这样的日子，会永永远远的过下去。突然手头上没了工作，竟然还颇为不适应。
当重新踏上了北上的列车之后，王洪峰内心中就没有停下过思考。周硕的成就对他来说，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同样是帝邮出去的学生，他可不觉得自己会比别人差出多少去。
就此，泛翰集团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了他的心口。如何能够获得超越周硕的成就，成为了他苦思冥想的课题。
随着心中的思路逐渐理清，王洪峰终于做出了一个和原历史完全不同的决定。他趴在上铺的边栏上，脑袋向下探着。这个未来的纽曼创始人，如今还只是一个大四的学生而已。心中有了新奇的想法，肯定是一刻也藏不住的。如果不能和最好的朋友分享一下，非得憋出病来不可。他用手拍了拍铺板，兴致勃勃的喊道。
“老唐、老唐！睡了没有？”
唐未德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向上看去，正巧看到王洪峰的眼睛，只觉得好像一对探照灯似的闪闪发亮。
“快睡着了，咋？”唐未德揉了揉眼睛，睡眼稀松的问道。
“老唐，你说说，这泛翰集团怎么样？”王洪峰不以为意，紧接着问道。
“那还用说了？你看这次的行动就知道了，全帝都理科大学大动员。为了这一个项目，就能砸下去那么老多钱去搞校园网。”唐未德晃着脑袋，啧啧赞叹道：“要说咱们这师兄真是不得了，做事情就是一个大手笔！”
“是啊！”王洪峰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接过话头来说道：“你说我们搞CTI，能做到泛翰集团这样的水平不？”
王洪峰的话让唐未德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后他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可能，CTI的市场太小了。声讯服务的技术其实没多难，等以后肯定是个拼成本的市场。我们的纽曼要想立足长远，肯定不能吊死在CTI这一颗大树上。”
“对，我也这么觉得！”王洪峰深感赞同的笑了一下，想了想然后说道：“老唐，那你说泛翰集团为啥生意能做的这么大呢？几千万的投入，就为了获得一项技术？他们这是看中了芯片制造业吧，以后生产芯片会不会有前途？”
唐未德坐起身来，正色道：“芯片制造业当然有前途了，别忘了中国现在芯片生产量和销售量的巨大缺口。就算是生产工控芯片和解码芯片，都根本不愁卖不出去。但是这一行同样门槛也高，你看那尼康的光刻机，一台就两三百万美元。一条生产线数千万美元，这可都是实打实的投资。和这些投入比起来，三千万人民币也不过是三百多万美元，一台光刻机的价钱而已。”
王洪峰摸了摸胸口，那里是他工作了一个月赚下来的两千多块钱。如果换算成美元，不过才两百多而已，也就是人家日本人在中国一天的收入。从这个细节里，就能看得到芯片生产是多么昂贵的产业了。
“可是，我想做。”王洪峰咬了咬牙，沉闷的说道：“和做芯片比起来，CTI根本就上不得台面。想要达到泛翰集团这样的高度，只有做芯片才行。”
“你啊，我还想呢。”唐未德叹了口气，这一次华晶之行要说对他没有一点刺激，那是不可能的。但和王洪峰比起来，唐未德就更加理智一些：“饭还要一口口吃，CTI市场目前竞争性不大、投资也不多，是起步的一个好选择。等攒下了第一桶金，到时候再转战芯片业也是一样。”
“那怎么一样？”王洪峰摇了摇头，固执的说道：“你在华晶这一个月，可听说了909工程？”
唐未德想了想，迟疑的说道：“魔都那个？”
“对，就是那个。”王洪峰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华晶的芯片产量少说是年产三百万片级别的，而909工程据说光刻机数量上百台，年产七八百万片、甚至上千万都有可能。你说说，等909工程建成之后，国内的芯片行业会是个什么情景？”
王洪峰的话让唐未德沉思起来，0.5微米的芯片生产线在1996年尚属国际主流。突然增加了一千两三百万片的年产值，这对市场的影响肯定是很大的。但这将会刺激市场向什么方向转变？因为这样大批量的芯片供应市场，导致市场饱和、芯片价格大幅度下跌。还是由于国家大力扶持，国内芯片产业获得长足发展，进而空前繁荣？
不是国家的高层领导，根本无从猜测这条路将来会通向哪里。
唐未德沉吟了一下，摇头道：“这个我可说不好，但国内能做0.5微米芯片设计的单位可不多。本身拥有的产品线不足，再加上国外的专利封锁，我看国产芯片业想突围还有的努力了。”
“对啊！”王洪峰用力的点了点头，很有点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目光炯炯有神的说道：“这可是0.5微米工艺的芯片，等这一千多万年产量释放出来，国内有多少产品能够喂饱这两家晶圆厂？我觉得，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不得不说，王洪峰确实非常有商业才能。产品线的缺失，确实是国内晶圆厂最大的软肋。像历史上的华虹909工程，建成之后由于没有成熟的产品，只好生产芯片市场上竞争最激烈的大路货内存条。然后在日本内存市场的操纵下，投产之后立刻就产生大量的亏损。最后不得不和NEC签订代工协议，生产NEC的芯片产品，最后再把产品返销回日本。
结果就是开始的两年时间里，历史上的华虹不仅亏了一大笔钱，而且沦为了NEC的海外工厂。拿着国家的钱，却只能给日本人打工。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资本市场上根本没有什么温情脉脉。虽然华虹历史上可以说是NEC帮助中国建设起来的，但NEC却绝不会做雷锋。
不仅是NEC，商场上根本就容不得雷锋。想当年弯弯的液晶面板企业被韩国打的生不如死，大陆敞开市场让弯弯液晶进来撑过了最艰苦的时段。然而一转眼，弯弯的液晶企业情况好转之后，对大陆封锁最凶狠的反倒是他们。
不仅是液晶市场，韩国人在内存上一样坑过大陆。美国人的手笔更大，高盛一边下调中国四大行的评级，一边背地里要帮四大行引进国外资本。结果所有人都信了高盛的话不敢买四大行的股票，只有高盛大买特买。最后高盛光是在工行身上就赚了72亿美元，但工行的国际化进程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这都是后话了，书归正传。不论哪个市场上，中国人最后得到的教训都是：靠人不如靠自己。
王洪峰的这个想法，迅速引起了唐未德的兴趣。他一骨碌的坐起身来，郑重的点头说道：“峰子，你详细说说？”
王洪峰兴奋的从上铺爬了下来，坐在唐未德对面，打开了话匣子：“你知道，咱们的CTI系统本身就涉及到数字音频的处理。这次我在华晶，听到泛翰集团的人说过一个产品。是把目前市面上的U盘和数字音频解码芯片做到一起，这样就可以把一种类似于随身听的娱乐设备，做的和一个火柴盒差不多大小。我琢磨着，这应该是个不错的路子。不论是我们自己设计解码芯片，还是从市面上采购，这套系统的技术要求都不算太高。”
唐未德点了点头，伸手敲了一下手掌心说道：“而且等华晶、华虹全部投产之后，NAND内存的价格肯定会一路下降的。我们可以先在市场上买现成的产品，自己做系统和组装。等赚够了钱，就开发效果更好的解码芯片。这样的话，初期成本不会太高，还有泛翰集团便宜的NAND内存可以使用。如果把成本控制在300块钱以内，我看市场反应不会太差。当然具体如何，还需要仔细的调查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