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抽噎噎的哭泣声在身边响起时,郁阳天终于转过头,目中森寒一片。
“你哭什么?”他话语里充满不耐,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被他这一喝,阿诺就住了声,牙齿紧紧咬着双唇,待他转过头去,哭声又抽搭响起。
对上郁阳天着了火般愤怒的眼神,阿诺委委屈屈的垂下头,哭声又止。
如此反复几次,郁阳天想将她当成空气也不行,忍无可忍,终于问出声来:“你到底想怎样?”
阿诺凝着泪蒙蒙的眸子,凄凄惨惨的看着郁阳天,将在心中打了好几遍腹稿的话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世子爷,我不知道你为何这样记恨我,可是醒来之后,我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唯一留存的感觉便是曾经,我很喜欢你,为了你付出什么都愿意。可是,我也是一个人,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生命体,就算我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付出的代价也足够了。而今,我只有一个破败的身体,和经常会头痛却想不起分毫的记忆,所以,我们抛开过去,好好的生活下去好吗?我可以体谅你想给你心爱的人全部的心情,可是我却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即便得不到你的认同,我也想为你做一点事情,让你可以了却后顾之患,安心的打拼自己的事业。其实养伤的这段时间,我想了我们之间的很多种可能,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我们可以安安静静的谈一场,让你知道我的想法,也希望知悉你的想法。即便被你恨着,我也想被告知该如何自处,而不是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想着怎样讨你欢心。”
“讨我欢心?这就是你讨我欢心的方式?”郁阳天冷笑。
“是,我承认我是故意请了王爷,可是你又何必处处为难我?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阿诺冷嘲,“你对我着实有些过分,我的腿并没有完全恢复,一直这样跪着,是要废掉的。”
“你的腿也会废掉,哦,本世子一直以为,世子府的管家权比一双腿有分量多了。难道世子妃不是这样认为的?”他笑的邪肆,就如同用最锋利的匕首一点点琬着她的心。
有多痛,就有多恨。阿诺闭上眼睛,缓缓平静自己的语气:“阿诺一直以为,在世子眼中,阿诺命贱如草芥,原来一直是阿诺妄自菲薄了,原来阿诺的一双腿就可以换来掌家大权。”她答的讥诮,却戳中他的凉薄。对待发妻至此,有何面目拜见列祖列宗?
“你……”郁阳天气极,抬起的拳头挥到阿诺面门,但见她不躲不闪,只是掉眼泪,僵持片刻,重重捶打在森冷的地面上,才猛然想起,身旁的这位,才是他的妻,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哈哈哈哈。”他纵声大笑,“母妃,儿子娶了媳妇,现在才带她给您磕头,您不会怪儿子吧。”
除了他恣意的笑声,祠堂里一片静默,郁阳天转头,神情寂寥:“看来母妃不想看见你,你走吧。”
看到如此的郁阳天,阿诺心中忽然一阵难受,对着祠堂恭敬地磕头,然后扶着墙,踉跄离去。
难道她和王妃之间有什么牵扯不成?
她生在京师,长在京师,出嫁之前与王妃唯一的交集——除了王爷携家眷进京之外,哪还有其他?
小瑞曾说过,她幼时与世子相伴月余,也算青梅竹马,纵然世子长大之后不喜欢他,也不至于这么讨厌他,那么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难道——
王妃从京师回来就撒手人寰,如果她与王妃有牵扯,难道王妃的死因与她有关?
想到这儿,阿诺一片惊骇。
如果她的猜测都是真的,世子如此待她,一切都讲的通了。
可是,若王妃因她而死,王爷挚爱王妃,又怎么能维护她呢?
越猜越乱,越乱越烦。阿诺脑中快速闪过各种可能性,然后又一一否决,走出祠堂大门的短短一段路,就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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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大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世子府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紧走出的那个人影。
不是世子,而是世子妃!
站在最前面的齐思芸面色煞白,双手紧紧揉着手中的帕子,楚楚动人的眸子里水意弥漫。
祠堂之中发生的种种早已传开,见得阿诺缓缓走出,众人知道,世子府的风向已经彻底变了。
那个不被待见、曾经一度被称为废人的世子妃,再次以孤傲的姿态回归众人的视线,并且一跃成为掌权者。
感觉到阿诺扫来的视线,众人自觉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阿诺站在祠堂高高的台阶上,俯视着脚下神色各异的众人,缓缓开口:“盛叔,将府中各处账本、各处人员名单尽快送来,从即日起,本世子妃正式掌管世子府。”她的音调不高,却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如此雷厉风行之举,让一干人等都措手不及。
“谨遵世子妃吩咐。”管家郁盛躬身应答,他恭敬的态度很自然的向众人表明,他已经认可了这个女主人。见得郁盛如此,更没有人敢表达不满之意,包括齐思芸身边一直主事的大嬷嬷,也恨恨地低下脑袋。
“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这几日,各房各处的管事就抽个时间,去本世子妃的兰若居坐坐,同本妃喝喝茶聊聊天,本妃也好论功行赏。”阿诺说的客气,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强势的告诉所有人,她这个掌权不是表面上说说,而是做好了论功行赏的打算,自然也有论罪处罚之意。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齐声应是。只是眼神有意无意的瞥向祠堂大门方向,期待着世子爷的出现。可他们还是失望了,待得世子妃一番训示完毕,人已经走得很远了,世子仍不见走出祠堂。
这个举动,无疑就是默认了世子妃的所作所为。
“姑娘,这……”阿诺一走,齐思芸身边的嬷嬷就忍不住抱怨起来。齐思芸向祠堂跨了两步,终究没有进入祠堂的勇气,只煞白着脸说:“再等等吧,天哥一会儿就会出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还锁着阿诺的背影,似乎想去勘破那道背影的虚实。
世子府本身就女眷稀少,齐思芸之前管着事务,也无非是照顾世子的饮食起居或者处理一下奴婢嬷嬷们之间的矛盾,至于账本、人事调动方面的东西,都是郁盛做主,她极少过问,每个月末直接交由世子过目即可。曾经世子也提起过,她只是不在意的笑,说:“有世子把关,芸儿放心的很。”而今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权,并不是真的权。若她真的掌握着世子府的人脉,世子妃想要接管也不是那么容易。这也是王爷知道后一直默许的原因?
想到这儿,她心中不禁一颤,柔柔的目光中有冷意迸出。
她再深深看一眼祠堂,抬起步子,向思芸园走去。
“姑娘,姑娘,世子爷出来了……”没走几步,她的乳母楚嬷嬷就凑到她耳畔轻声道。
齐思芸步子不停,只笑道:“呵,出来的可真是时候。”随后面容一肃,红唇紧闭,竟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楚嬷嬷跟在她身后,紧张不已:“姑娘,您不问问世子爷如何打算?他不能这样对待姑娘。”
齐思芸斜睨了她一眼,只道“嬷嬷慎言”,再无其他。
她没有身份,没有依傍,能在世子府中安然生活六七年,自然不是憨傻纯良之辈,能拿捏住阖府上下几百人的心思,手段自是不凡。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世子妃竟然会这样强硬。更没有料到的是,世子竟然真的妥协了,甚至在此刻不愿意见她。她若现在还执意站在祠堂外,此刻的世子肯定还在祠堂里。
她只能在心里问:“天哥,你说心里眼里都是芸儿,可是什么时候能给芸儿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