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探向窗外,向阿琅道:“阿琅,快回来收拾行李。”此时阿琅正骑在那颗歪脖子树的一根树枝上,听到我喊她,莫名道:“小姐,收拾什么行李,你要出门?”手却忘记继续抓着树枝,然后,“嘭”的一声,好疼。
阿琅却若无其事跳将起来,边拍土边高声道:“小姐,收拾行李做什么,又要回主家探亲?咱们这回偷溜去哪玩啊?”我连忙摆手:“小点儿声,让爹听到不得气死他老人家。这回是我要逃婚,爹也同意了。”阿琅一个趔趄,惊吓道:“小姐你开什么玩笑!你婚事都未公布哪里来的逃婚,况且刚刚不是你自己答应的婚事?我还郁闷了半天,掏鸟窝发泄呢。”我张口结舌,可怜的鸟窝。“我那是暂缓之计,为的就是逃婚,今日未时三刻就从后门坐马车偷偷走,天黑前就能到200里外的丰宁,在那里找家客栈休息,明天接着走,赶在24日前到达盐城。”
阿琅神色古怪:“小姐,下月24日盐城举行武林大会,你早想好借逃婚去看武林大会了吧。”我面上淡定,心中却甚苦恼。阿琅平日虽呆了一些,脑袋里弯弯少,关键时却总能一语中的,让人哑口无言,就像……一个聪明的傻子。“阿琅,莫要胡说,本次行程以逃婚为主,游玩为辅,快些收拾,一会儿就要走了。”我在阿琅鄙视的目光下昂首挺胸,阔步离去。
未时三刻,在爹与二姨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下,马车渐行渐远。我五岁那年,娘回娘家省亲,偏偏在归途遇上鼠疫爆发,被困在凉城。当时整个凉城被封,除大夫外不许任何人进出。爹得到消息当即赶往神医百手的药芦,在药芦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又花重金才请得百手的弟子百手大,也就是我大师兄马不停蹄赶往凉城救娘。未曾想,等爹与大师兄赶到凉城,娘已回天乏术,最终天人永隔。百手老头心中怕也有些过意不去,主动提出收我当关门弟子,不过我总是有些不待见他。
爹将对娘的一腔爱恋与思念全部投到我身上,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我着实太闹腾,去了药芦把百手老头辛苦培育的珍惜药草都拔了喂给了各种动物,回了府中我出主意阿琅实施,府中乱成一团。爹头疼不已。终于爹在高人指点下发现府中若有个女主人,怕是要好上很多。于是在娘去世七年后,二姨娘嫁进杨府。二姨娘本姓马,名唤婉姝,是柳州马村一个豪绅的大女儿。二姨娘名字虽叫的温婉动人,相貌也是明眸皓齿、楚腰卫鬓,但性格却颇为泼辣。不过如此性格也得以让二姨娘迅速在杨府站稳脚跟,她赏罚分明,在一众丫鬟仆妇中威望甚高,将杨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二姨娘未能生育,将我看做亲生闺女般疼爱,虽说我也觉得甚好,但心中始终感觉缺着一块儿。
马车飞快的行驶着。驾车的马夫叫杨二,来府中已有十多个年头,此行途经的云阳村是他老家,母亲和小妹还住在那里。杨二已有两年多没有回家了,家中全凭小妹照看,他每月寄些银钱回去。这次一听有机会回家看看,他的马车赶得像要飞起来似的,刚才我探头看了看,马屁股都让他抽红了,手可真黑。
阿琅坐立难安,捂着肚子扭来扭去,痛苦道:“哎呦,小姐我不行了,肚子太痛了,我想如厕。小姐快让杨二停下!”我赶忙大喊杨二,马车还未停稳,阿琅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嗖”一声,就没影了。
阿琅闹肚子了,我给她号了脉,怕是吃什么吃坏了肚子。阿琅说,饭菜与我们吃的一样,只是早起到厨房看到剩一个前儿个晚上的包子,觉着扔了怪可惜,就揣走了。杨二被迫驾着马车疾驶急停,饶是如此,天黑前我们也未有赶到丰宁镇。直到天完全黑了我们才找到一座小破庙,虽说杨二归心似箭,却也不敢趁夜赶路,再往前走不到2里地就是蛇频繁出没的地方,若晚上硬闯,恐怕会一命呜呼了。
进了庙,杨二生了火又从庙后的井中打了些水,我将阿琅安顿好,开始给她熬药,还好我有随身带小药锅、药材的习惯。看着药汤,我发着呆,阿琅过得比我这小姐舒心多了,她一定修了几辈子福,才修得我这么称心如意的小姐,嗯,一定是的。
杨二很不高兴,自从他知道阿琅是因为贪吃吃坏了肚子,耽误了行程后,就一直处于怒发有些冲冠、双目略微赤红、脸似乎还有那么些绿、不停地用强烈谴责的眼神瞪阿琅的状态。阿琅有气无力道:“小姐,杨二莫不是中毒了,我怎么瞧着他脸色发绿,双目发红?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明日还在这破庙待着吧。”阿琅转向杨二道:“杨二,你怎的会中毒,也太不让人省心了。”说罢,看着杨二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杨二气愤难当,他人有些木讷,不善言辞,脸都憋红了却不知该如何表达,我急忙道:“阿琅,你肚子疼糊涂了吧,杨二不过是火光映的有些脸色奇怪,你莫要胡说。”又转头悄声对杨二道:“阿琅怕是疼的发昏了,胡言乱语开了,你莫要跟她一般见识。”杨二悲愤的点点头:“小姐,小的去守夜了,您早些休息。”我点点头,杨二向外走去,背影似乎有些辛酸……
阿琅一夜折腾了几回,天快亮时才逐渐转好,才得以小憩一会儿,辰时刚过,我们起来开始赶路,三人俱疲惫不已,一路无话。
赶了一炷香的路程,终于到达了丰宁,我们找到一家名为吉祥居的客栈,我赶忙定了两间客房,我与阿琅在三层的乙字号和丙字号房,杨二订到了通铺。杨二马车赶得太疯狂,我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了,以后若再去盐城绝对不能坐杨二驾的马车了,阿琅如今都没气力闹腾了。将药材交给店小二安顿他熬好送到丁字号房后,我终于能够回房休息。这一觉直睡到天都快黑了,觉得肚子有些饿,隔壁阿琅呼噜打得震天响,看来给阿琅另订一间房的选择是正确的,我决定叫起阿琅下去吃些饭。
我到隔壁敲了敲门,阿琅无甚反应,我却发现她似乎忘记插门了,我便推门进去。阿琅的睡相惨不忍睹,人几乎已经完全横过来,两条腿伸到外面,时不时伸手挠挠身上,这些都也罢了,但是她这滔滔不绝的口水是怎么回事?天朝大户人家无论小姐、公子,夜晚睡觉都有下夜的丫鬟、小子睡在外间的榻上,有些动静就会起来查看。我自幼不喜睡觉时有人在旁,而且我觉轻,有些动静就会醒来,有人在屋中反倒无法睡好。如此,我虽与阿琅一同长大却从不知晓阿琅睡相如此惊天动地,看来,人自幼就养成独立的好习惯真是太重要了。
我伸手推了推阿琅:“阿琅,快些起来罢,天都要黑了。”阿琅翻了个身,我站直身子,面无表情:“小笼包子快吃完了。”阿琅转过身,揉揉眼:“小姐,我好像听到有人跟我说小笼包子了。”看罢,还是杀手锏好用,我淡定道:“你听错了,不过你若再不起来,恐怕连小笼包子皮都见不着了。”阿琅看了看窗外,一脸惊恐:“哎呀!天都快黑了,吉祥居会不会已经无甚好吃的了!?怎么办,小姐?小姐你快走啊!”我扶额:“我扮成一个男子的模样,你倒好,小姐长小姐短的,怕将军府的人找不着我们么?”阿琅闭嘴。说话这回阿琅已经收拾完好,简直神速,说着又要拉我下去,我可不敢再让她拉着我狂奔了,阿琅只得跟我以正常速度下去,一边走一边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小笼包,我的水晶粉,我的酱猪蹄,你们可千万要等着我啊!”我懒得理她。
到了大堂,人竟然还不算少,阿琅急急奔向店小二:“还有没有小笼包?水晶饺子?有个酱猪蹄也行呀!”我听着甚无语,这么快就移情别恋放弃水晶粉改水晶饺子了……店小二被吓得一哆嗦:“客……客官,咱这只是个小客栈,没有那么多花样的,都是些家常的菜肴,食谱在那里,您去看看吧。”小二哥手一指大堂挂的食牌,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阿琅看着食牌,我正要找个座位坐下,阿琅回头:“小……公子,这家客栈的菜品好生奇怪。什么叫扬州少饭?是说扬州来的人给的饭就比较少?还有这个,蒸旁角?看着就不好吃。”我掩面,没文化真可怕。阿琅一向最烦读书,一看到书她的脸居然就会神奇的从圆脸变长脸了,所以阿琅现在是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我看着阿琅:“那个叫扬州炒饭,还有这个是蒸螃蟹”,没想到这小客栈中居然还有海鲜,阿琅一脸兴奋,“别想了,从海边把螃蟹运到这里来估计活着的没几个,螃蟹死了就不能吃了,你觉得你有多幸运能吃上现蒸活螃蟹?”更重要的是,这里螃蟹卖的太贵了,照这样的速度不知何时才能到盐城,不能这般胡乱花银钱。阿琅泄了气,不过她最终斟酌再三,决定尝试一下扬州炒饭,阿琅觉得:生命在于勇于冒险。如果尝试新菜就算生命的冒险,我不敢苟同,但对阿琅来说,“这是一个充满未知的危险世界”,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专心吃饭吧。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我看着客栈外面尘土飞扬,脑中无端便冒出这首诗。这是谁骑马骑得如此不环保,小二哥一出门瞬间由一个精明能干的店小二转型成灰头土脸的伪乞丐。却听小二哥倒吸一口凉气:“公子,咳咳咳……这可是汗血宝马!?咳咳……”一个好听的声音说道:“小二哥好眼力。烦请小二哥帮忙照料一下,它有些骄纵,非上等马料不食,小二哥多担待。”小二殷切道:“应该的,应该的,公子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