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看着一个人在活生生的变成幽灵,自己却只站在暗处窥视而不是上前拉他一把。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人,要知道虽然他们感情一般,但这个人毕竟是和他一母同胞的哥哥。
大哥送二哥去死时自己也没有能够伸手,现在二哥送大哥上路自己仍然只能站在一边,所不同的是上次自己是旁观者,这次自己是帮凶。
太痛苦了,成长的代价太痛苦了,要成为人上人的代价太痛苦了。如同王越所说:你的手上如果不曾染血,那你的心肠就永远不会硬下来。
王卓因为连续高度的紧张已经很久不能安睡,他也苍白消瘦,但一双眼睛有着神经质的亮光。
二哥,你对大哥到底说了什么?王卓在心里默默问着。
杜群青来的时候平安在看电脑里的图片,他不觉笑了,她总是百看不厌,对于那座在美国的房子;每次都兴致勃勃的跟他讨论房间要怎么布置,买什么样的家具,种什么样的花。
“哥哥你来了。”她跳起来去洗水果,轻盈的步子过来,一手水湿,一定就要他吃一个,眼睛里欢喜不尽的样子。
杜群青是来给平安送护照的。平安看着那小本子大气也不敢喘,表情近于虔诚。
“平安,我先送你过去,我暂时会要两边跑;不过最多两三个月的样子就会全部弄好,我就再也不会离开你。”
平安有些愧意,他们走之时,就是他离开现在的妻子的时候。自觉自己在做不道德的要求,平安别了脸,伏在他肩膀上,脸颊红晕。
“哥哥,美国谁也不认识我们,这样就好。”
俩人都不再说话,只安静的靠在一起坐着;平安把头移到他心口,听他的心跳,抓着他的一只手,只觉得恍惚。
少年时那些犹豫,那些懦弱,那些猜测,那些愚蠢;因而错过的彼此、犯下的错误、受到的伤害,此刻好像都被抹去。他们的那些罪孽在新世界都无人知晓,他们似乎可以被宽恕,被救赎。
他们似乎可以梦想成真。
“哥哥,我想卧室里还是用白色绣花的窗帘好不好?厨房里用小格子的,你觉得是红格子好看还是蓝格子好看?”她柔软的声音呢喃着,满是憧憬。这些具体而琐碎的细节就好像是幸福生活的保证一样。“哥哥,我都等不及了。”
“快了,平安,这次是真的我们会在一起。”他摸着她头发。
“有首歌叫《南加州不下雨》,那边天气真的很好呢,人的心情也会开朗。”杜群青的脸埋在她的秀发里,低低道。鼓励她,也是鼓励自己。
“嗯,哥哥,我那年去过你学校,也很喜欢那边的环境,你学校好漂亮的。”
杜群青大震、猛然坐直了:“平安你什么时候去过我学校的?是美国的吗?”
“嗯,我求了孙斌带我去美国找你,你不在----”
房间里的暖气瞬间都停住一般,杜群青只觉得寒意彻骨,就连平安也感觉到了他身体变得僵硬而无温度,不禁惊诧又害怕。她抬头看他的脸色,摇晃着他:“哥哥、哥哥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你别生我气。”
杜群青勉强拉住平安的手,闭了闭眼睛:“平安,你先去美国怎么样?我叫朋友在那边接你。你在那边等我,把窗帘都买好,挂起来;把花都种下,高兴也可以养一只小猫,或者一只小狗。然后没有多久我就来了。”
他的话本来是无比美好诱人的画面,可他的语调却是毫不带感情,冷得叫平安禁不住害怕:“哥哥,你别这样,我怕。”
意识到自己吓了平安,杜群青控制住那股从心底生出的戾气,拍了拍她:“乖,怕什么?我在这里。”
平安的机票是一个星期后的,她有些瑟瑟,哥哥不跟她一起走。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杜群青,这种一个人离开的感觉太不好了,她不想。
她喏喏的道:“哥哥,不管是什么事请,我们都不要管了好不好?我们一起走,不管是我们对不起别人、还是别人对不起我们,我们都不算了好不好?”
清零,去新世界,从头开始。好不好,好不好。
她一声声的请求着,她那温柔又悲伤的声音让那两扇青铜大门也在缓慢关闭,那火焰也被她的哀求熄灭下去。
王进在水喉下冲洗一只杯子。他平时喜欢和杜群青在厨房说话,一边做一点随手的事,也许这是这个庞大的别墅里最有生活气息的场景。
杜群青看着那清亮的水流从冷色的金属里倾泻而出,王进只湿湿的手拎着玻璃杯,杯子洗得通透,看上去竟是虚无一样。
台面前那个斯文清秀的男人瘦得已经只有一把骨头,杜群青脑海里又浮出另一个男人的脸,这张脸曾经英俊得叫多少女人疯狂,现在却是破损得叫人伤心泪下。他扭曲的微笑着说:我们又见面了,命运真是不可抗拒。
杜群青心里的那股阴冷戾气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疲劳和灰心丧气。
他喜欢的是个小姐呢。
那就叫他们去死吧。
自作孽,不可活。那么多不堪回首的磨难,到底是怎么变成今天恶鬼般的存在,相互扯着脚脖子堕入地狱。
真的不能再多加罪孽了,已经足够了。
杜群青想着,就算是为了平安,也该到此打止,那黑暗深渊里想爬出来作祟的恶鬼要把它封死。
“王进,我月底走,这边的事情结不结束都是这样了。”杜群青的声音就像王进手中的玻璃杯,过于通透而飘渺无凭。
清脆的一声破裂声,杯子掉在地上碎了:“嗯,群青,你想走吗?”心里想的却是:他叫我王进,他叫我王进。
“我想,曾经每一年、甚至每一天都在想。但我又会接着想,平安已经没有了,我能去哪里呢?”杜群青道“有时我觉得天边有那么一丝蓝色,但太远了,离我太远了。”
王进没有转身,只曲着手掌在台面:“群青,如果你这次是真的下了决心,我会成全你。我可以让小雅和你离婚,我知道结婚后你没有碰过小雅,对你已经不公平了很久。”
杜群青没有做声。
“小雅情况还算稳定,或者我也会送她去国外的疗养院。她已经病了这么多年,,所以你不必有心理上的负担。”
实际近一个月来王雅的情况突然反复,虽然大部分时候她还是正常的,但她的身体状态已经发出了危险的信号。她有时会默默的蜷在屋角哭泣不止,有时整夜不能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