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其他人只看见上铺安安静静如同坟墓,却不知道杜群青被发烧和郁结拖入混沌的噩梦,有些梦境可怕至极。但是没有关系,这些痛苦,既然是命运给他的,他就接受了。
当杜群青慢慢张开眼睛,世界重新变得清明,他浑身透湿。好了好了,从小大人就说、生病没什么了不起的,发一身大汗就好了。
他不声不响恢复了以往的生活轨道,上课,打工。桌面上还摆着女同学送来的药,三四天过去了,在不打扫的男生寝室已经蒙上了一层薄灰。
当一个星期后那女同学还跑到他寝室来,笑眯眯的说“杜群青我给你打饭来了。”他仍旧是一个字都不接,带着书本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出门。胖子跑过来,依然笑嘻嘻的替他消灭这精心准备的、内容丰富的营养餐。
在杜群青入学的第一天大家就知道他已经有了女友,他从不对其他女生假以辞色,有人赞叹说这样的男孩不错,不搞暧昧。但也有女生坚持相信那句歪理:没有挖不跨的墙角,只有不勤快的锄头。
到第二个学期平安出现在校园里,虽然平安看上去太漂亮、又满脸稚气,但俩人那情意有目共睹。他们的感情浓得化不开、黏稠好像巧克力一样可以让四周的人都感觉到香甜。他们在食堂里吃饭时,杜群青喂平安,一举一动那么自然,人人都看着笑着,羡慕着祝福着;但总还是有人嘀咕着秀恩爱、死得快。
平安远远看着男生寝室楼。那个姐姐长得很清秀,是哥哥的同班同学,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她知道哥哥很受女孩们的欢迎,从小时候起她就代哥哥收过无数的情书;她也知道这个姐姐一直很喜欢哥哥,因为她很早就来成教院找过自己。
她满脸凛然的说这个世界什么都是可以竞争的,也是公平的;你看你有美貌、却没有头脑,我不能想象你和他之间有什么共同语言。也许现在在热恋期你对他还有吸引力,可是美貌很快会凋零的,到时他就会发现你头脑空空,言语无味。
平安瞠目结舌,想骂她多管闲事。但她有些地方说得对,自己除了留衣巷人说的勾男人的外表、又还有什么呢?
自己也真是可耻,明明哥哥都对自己这么一心一意的,自己还是小心眼儿不舒服。总是三番五次缠着他问哥哥你班上有漂亮女生没有,你不可以理她们;你要理她们我就不高兴,就带着小猪离家出走。
后来自己跟着别的男人出门,染得满身烟酒龌蹉的气味;手被别的男人抓着,腰被别的男人抱着,嘴唇也被别的男人吻过。可她还是一次又一次说哥哥,你不会喜欢别人吧?你只喜欢我吧?
他听了她这些话只不耐烦骂她发神经,却骂得她心花怒放。
现在看着这个姐姐还在执著的追求着哥哥,平安心里难受又高兴。这姐姐前几天来找自己、正好堵住自己从孙斌车上下来,她上下打量自己、眼睛里充满了自以为知道了答案的鄙视。
平安也有种作案被抓现场的尴尬和难为情,她就只低头不语。不管这姐姐说什么,不管她怎么看不起自己;但她听见了她说——他病了好几天,我会照顾他的。我希望就趁着这次你们一刀两断好了。
真可笑,这些人,这些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一个个的跑过来希望她和哥哥分开。
可是,哥哥生病了吗?
如果这个姐姐能够照顾哥哥也不错,肯定比自己要强百倍。但是——我真的、真的——平安捂住嘴,慢慢转身回去。
杜群青在阳台上晾衣服,平安站在边上,本来她想递给他、可他很温和的说你别碰,冷冰冰的,你身体又不好。平安就站在一边看他,他手红通通的,袖子卷着,因为瘦手臂显得筋骨纠结,但仍然有着不屈的力量。
衣服都晒好了,他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那场病到底有些伤了底子的感觉,他时不时的还觉得有些虚弱。平安只在心里默默念了句百岁,俩人一起转身进屋去。
“平安我回寝室了,你自己多注意。”杜群青叮嘱道,走到门边,脚步并没有留恋。平安答应着,看着他的身影被门隔断。
那个女孩几乎成了男生寝室的一道风景,她天天围追堵截杜群青;胖子好心的劝她不要这样,说杜群青那人是死心眼儿。
女孩只顽固的说他一定会被我感动的,他现在是还没有明白过来;这世上只要付出就有回报。
杜群青一边走一边还咳着,他皱皱眉头,索性停了下来。咳得实在厉害,心肺都好像要吐出一样;有谁拍着他的背,递给他纸巾。
温和的青年,衣着素净大方,带着无框眼镜。他很担心的问:“群青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一直还没有好?”
杜群青摇摇头,王进又说群青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杜群青说不用,可王进学长很坚持。杜群青是个很敏感的人,他就问:“学长,到底怎么了?”
王进学长那白净秀气的脸庞泛出红色,支支吾吾说:“我觉得你现在还是不要回寝室的好。”
杜群青离寝室越近,看他的人和窃笑不已的人就越多,甚至有人大呼“杜群青回来了!”
胖子和寝室其他几个男生满脸尴尬又无可奈何的站在楼下。他们不像其他人瞎起哄,看见杜群青连忙围上来,似乎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来。
那男生寝室从六楼楼顶铺下一块床单,还好很洁净,没有什么令人恶心的印迹。上面大写着:杜群青我喜欢你!
那个女生还和其他几个女孩子一起蹲在楼下空地里摆蜡烛。
杜群青仰着头看着,眯了眯眼睛。王进学长有一刹那的错觉,他的嘴角似乎掠过一丝冷笑。
杜群青在学校里名声一向不坏,虽然沉默寡言,很多人还评价他老实。但寝室里的几个人和王进学长却比别人更多一点了解,模模糊糊觉得他的个性里面其实有着很可怕的东西,如果爆发起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来了他来了!”那些唯恐天下而不乱的女人们兴奋得叽叽喳喳,纷纷站起来,把那个女孩推向他。
杜群青只沉默的走过,径直往里面走。众人傻眼了,“喂!”一个亲友团里的女生追上来拉住他的衣袖,“你什么意思?话都没有一句就走啦?”
胖子他们又紧张起来,可杜群青只用很平常的语气问了一句:“我认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