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十三岁的生日宴对于我爹娘而言，还是挺重要的。
我娘凭着对我本人了解的透彻程度和对我未来的想不开程度，盯着我爹，以我过生日的名义，写了好些帖子，邀请他那些有适龄男娃的同僚，一同借此机会好好热闹热闹。并注明最好带上自家娃，最好带上自家合适的男娃。
为的是什么，都注得这么详细，不论是我爹那些同僚，还是正围观的你们，不用我直白地点破，也都清楚得很了。
据说很早很早以前，女人是没有婚姻自主权的，家里想把她嫁谁就嫁谁。许多男人好象娶妻的时候也没有，但是他们还可以自由地选择纳妾。
直到三百年前那位能者的出现。
我们也不算太自主，婚配还有个门当户对的社会倾向，但比起三百多年前，实在已经好得太多。只要两人心里互相喜欢，家门又差异不大，就能顺利得到家人的祝福。或者就算差异大点，但是家里愿意点头，那也可以成婚。这是正正经经开开明明的，不会像三百多年前记载的那样，觉得是败坏家风给家族抹黑。
当然，差异太大还是不好说。好比一个书香世家斯文有礼的小姐，非要嫁给抢一单换个地方，叉着生肉大嚼的土匪，打算婚后与他一同闯荡天涯，世风就算再开明，家里也会急得跳脚、拼命阻扰的。
我娘觉得生日宴是个大好机会。
虽然我声名在外，但这几年她狠狠地教导了我的琴与书，到得如今看着也是有模有样，刚好可以借生日宴好好表现表现，一雪前耻，说不定还能给人留个好印象。
如果还能得到他人的喜欢，那就更好了。
我爹也觉得是个大好机会。
但凡他觉得年龄相当的，觉得人家不错的，他都下了帖，就等着那天合适的人选都坐在一处，他正好可以像菜场买白菜一样放开了挑。
说不定还有哪个被我看上了眼，在我们自家地盘上下手也方便，真是太好了。
如此重要的事，自然要好好计划研究，因此我娘规划里里外外一应大小事宜，我爹来安排菜色。
我娘本来不打算让我爹插手的，可我爹又说出了他在家最常说的一句话：“家是我们共同的，家里的每一位成员都应该共同付出，共同努力，这才是个家。”每当我爹死活要掺和，我娘举他之前帮倒忙的例子企图拒绝时，他总会搬出这句话。
这句话也因此成为除口头禅外，他在家里重复频率最高的一句话。
因此他帮倒忙的频率……你们懂的。
我娘与我爹生活这么多年，最了解我爹的，除了我爹的爹娘，就是我娘。因此这次与往常一样，我娘将比较轻省的，不容易出问题的环节交给了他。然后又因为太忙了，需要顾及考虑的地方多了点，因此没将我爹订下的菜色再审核一遍。
到最后就发展成现在这样，一盘盘菜布了上来，正端坐着准备举杯贺一声便可以开饭的众人，面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腰果炒鸡丁，爆炒猪腰……”头几盘菜上得还算可以。
“碳烤生蚝”布菜的丫鬟在每人面前摆了两打生蚝，边唱着菜名，思想略为复杂些的客人已经从菜色中发现了共通点。
“韭菜炒鸡蛋”分量十足的一大盘，韭菜满满地交错在盘中，鸡蛋已成了零星点缀。
“杜仲炖羊肉”这下连着炖羊肉的大砂锅一起端上来，揭开盖子，蒸腾的热气下现出满当当分量十足的羊肉块儿。
“海参鸽蛋汤”丫鬟一盅一盅地递上来，我爹还应景地讲了句吉祥话儿：“吃啥补啥，多吃点！”
“灌肠……”丫鬟说的是什么，众人没听清，全盯着超大的盘子里一根一根码得整齐未经切片溢着浓香的灌肠发愣。
我娘的脸色已不太好看，我爹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着赔笑了一会，见她不搭理自己，又转头招呼大家：来来来，开吃吧，多吃点。咱是武将，精致不是咱的范儿，咱讲求的就是个大口喝酒大碗吃肉……”
“这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吧？”我爹的好友嘿嘿奸笑地冲他挤眼。
“哪儿啊，我这都是为你们着想，为在坐的轻年才俊们着想！”我爹哈哈地笑着，不小心又搭上一句：“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我已经不敢转头去看我娘的脸色了。
不得不说，我爹娘还是有几分面子的，今天到了好些我不认识的生面孔，看来我的名声又将远扬，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前几****也给焚香寄了帖子，不指望她来，但书信往来一年多了，我自觉得关系应该算是不错的，下帖子总不能拉了她。
饭后，园子里搭了戏台子，作为主人的我，原本应该坐着陪客人闲聊，我却很有些坐不住，一面陪着笑，一片偷眼张望。
大老远就看见小林眼盯着我，脚步往这来，我心头一喜。
近前就看他过来拽我袖子，虽然被我娘一瞪又收了手，但我心头更喜。
“夜森他们在亭子那，让我请你过去。”哟！叫我过去啊，不用继续坐这了，太好了，我喜不自禁，忙不迭站起来，向在我娘及在坐的阿姨婶婶啊婆们行一行礼。
还有一直坐我边上，之前好几次与我同时举起帕子掩嘴，遮住哈欠的小六。
行礼时我抬头征询地递了个眼神过去。
小六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端坐着微笑回礼，目光中透着渴望和企求，她娘却已在一旁微微摇头。
知子莫若母，知我早已坐得十分不耐的我娘，见此情形，微笑地对我说：“去吧”。
知母也莫若女，我明白她其实是叫我“快滚，”莫要拉扯上小六。
我只得撇下她，反过来跨开大步比小林走得还快。
背后传来一连串的咳嗽声，我有些担心地回头，被我娘投过来的目光扎了一下，赶紧收小了步子。
然后才觉察有哪里不大对。
见我疑惑，小林引着路：“夜森他们在这边。”
我家不只一个亭子。
但问题是，我迷茫的不是方向。
“夜森是谁？”
小林一副我应该知道的样子，可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我大锦绣国的四皇子，哦，我以为我认识的你都应该认识，咱俩都这么熟了。”小林拍拍脑袋：“再说了，皇子好歹也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你竟然会不晓得，京城日报你没看？”
“报纸每天早上一送到，我爹就哼着小曲儿拿了拐进厕所，吃早餐的时候虽然放在桌上，但我实在提不起拿来看的兴致。”
“那焚香你认识不？五皇子，夜焚香。”说话间，小林指着已可望见的湖心亭：“喏，那里。”
依稀可见亭中两道身影。
只是，夜焚香，五皇子？他不是女孩子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