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听三夫人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世瑾马上就要参加童试,眼下正是用功的时候,大夫人是该将精力都放在他那里才是。三夫人说到第二个不妥之处,委婉地和众人卖了个关子。老太太接过身边宝瓶递过来的热茶,觉得有些烫手,遂撂在了罗汉塌旁的填漆海棠木几上,轻轻地一歪身子,靠在了身边的枣红色织金格子玉粟软枕上,唇畔带着笑意问道:“这屋子里没有外人,你说就是了。”
六夫人向来是个冷眼旁观的人,上到老太太、几位夫人,下到仆妇、丫鬟,谁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不知道她的所欲随求是什么,好像这颜府的一切与他们六房,一点干系都没有,无论大夫人和二夫人如何明争暗斗,她总是一副台下看戏的模样,容色丝毫不改。六夫人穿着一袭银色织金的软纱长衫,衣摆领口滚了一条桃花绣边,手里端着小甜白瓷的茶盏,听着热闹,时不时地啜一口茶水,抬起浓密的睫毛看看在座人的表情,阳光洒在她织金的衣衫上,泛着水波般的粼粼光泽,将小腹已经高高隆起的她衬托的格外的温柔宁静。
“三弟妹这第一个不妥,我也想到了,我们瑾哥虽说马上就要考童生,的确需要花时间去照顾,可是,瑾哥身边有乳娘,有丫鬟,有小厮,许多事也用不着我伸手,不过是闲的时候去督促一句,何况也不能日日去打扰他看书啊,我怎么会如三弟妹说的那样忙。”大夫人缓缓地摇着手里的芍药绣面的团扇,强忍着心里的几分不愿意,扯动唇角,露出一丝笑,“这第二个不妥不知是什么,三弟妹就敞开来说吧,大家都在这里,若是有什么不妥,大家也可以一起商议着解决。”
紫翡刚刚听到老太太要将颜府的中馈大权,交给大夫人管,心里似乎有一颗熟透的果实落地一般的踏实舒心,她和姨娘的这么久的努力,总算是见到曙光了,她今儿早上还让人带话给李姨娘,让她给二夫人下的毒药加大剂量,过不了几个月,二夫人的暂时打理,就会变成永远打理了。不想这个刚刚入京的三夫人竟然成心破坏好事,手托香腮,手指轻轻地拨弄这耳朵上的鎏金葫芦耳坠,眼睛闪过一丝冷光,划过三夫人的脸。
“这第二嘛,大嫂虽然是咱们颜府里的贤惠人儿,可是毕竟大嫂这一房。”三夫人将话语说到此,停了下来,颇有深意地朝着大夫人一笑,继续说,“是庶出,我颜氏乃世代书香门第,岂能让庶出管理中馈,咱们一家人自然不必在意这些,可若传扬出去,可就贻笑大方了,这些不过是侄媳妇的愚见,还望老太太三思。”
三夫人说完,喝了一口茶水,润了喉咙,朝着大夫人歉然一笑。这笑意里却没有一丝真诚,而是夹带这嘲讽和轻蔑,似数九寒天的风般凛冽,如利剑一样尖锐,字字扎进了大夫人的心里,令她咬得牙龈酸疼,胸口一阵憋闷。
大夫人在这府里这么些年,虽然手里并没有中馈大权,可是二夫人性子温和,并没有给她多少委屈,反而看在她是长嫂,对她尊重的很,她从没想到今日竟然会被一个叔伯妯娌用话呛。
一旁立着的总管事于妈妈,一直在这堂内听着热闹,听三夫人说完,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了,府里谁不知道大夫人是个狠戾的角儿,若是这中馈落在大夫人手里,日后可就没有她们好日子过,她们几位管事,平日里再想要从公里克扣银两,赌钱吃酒,怕是不能了。三夫人的话破有道理,兴许可以扭转老太太的想法。
青蕖坐在老太太的右手边,墨峦坐在老太太的左手边,两个人各有心思,却因为是长辈们说话,也不敢随意插话。墨峦的手上缠绕这亮蓝色的丝绦,缠缠绕绕似是她九曲柔肠的心思,垂眸看着自己衣襟上盛开的大多紫薇花,想着母亲刚刚病倒,她们就为了中馈之事,起争执,她关心的不是母亲的安危,倒是这权利的何去何从。从前的谈笑关怀,都成了一缕浮华。青蕖看见自己母亲被三夫人呛了,心里也颇为恼火,却因为三夫人是长辈,不能发泄,只能用尖尖的指甲抠着绣凳子上福寿绵长的雕花。
“老三媳妇说的也有道理。”老太太缓缓拨弄着手里的佛珠,用眼睛瞧了一眼下面的大夫人、三夫人、六夫人的表情,垂下眼帘复又抬起道,“老大媳妇不合适,老六媳妇又是双身子也不行,那就老三媳妇你来掌这府里中馈可好,你在南边就打理这些事,想来难不倒你”
“老太太,三弟妹虽在南边府里打理中馈,可是三弟妹毕竟是侄媳妇,让外人看着也不好吧,还以为咱们家没人了呢。”大夫人说完,冷笑了一声,用眼睛狠狠地瞪着三夫人。你以为就你会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吗。
“这有什么不好的,虽是侄媳妇,可也是咱们颜家人,在南边本来就是当家主母,自然担待的起,若是你们怕外面说不好听的,这样吧。”老太太拍了拍身边墨峦的手继续,“就让墨儿和她三婶一起打理府内中馈,墨儿既可以代表她母亲,又可以跟着她三婶早点学学如何管家,这样也就是两全其美了。”
墨峦和坐下的众人一样,被老太太这已决定吓的愣住了好一会儿,刚想回绝,可对上老太太坚定的目光,只好行礼称是。三夫人原本以为唾手可得的大权,却被老太太派过来一个监工。可是她们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老太太想着墨峦过几年也要议亲了,若是早早地就学会打理中馈之事,将来议亲也算是多了一个筹码,而且她也看得出大夫人和三夫人之间有火药味,所以让墨峦予以平衡,而且这大权将来也不会旁落在其他房,毕竟二房才是她的嫡亲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