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思量了几日牡丹宴那日发生的事,才明白其中的蹊跷,便让人将紫翡叫来问话。“你给我跪下”,大夫人伸手将站在旁边紫翡拽着领子按在了金砖地上接着气愤地说:“你说,这次牡丹宴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痛快点说,不然就打得你皮开肉绽。”大夫人,在这深宅里呆了这么些年,几个小丫头的把戏,还能瞒得了她。
大夫人将屋子里的奴才都打发了出去,蝶戏牡丹镂空纹饰的门扇紧紧地关着,紫翡知道,又免不了受苦。因为紫翡的生母,李姨娘一直是大夫人的一根心头刺,当年大老爷背着大夫人偷偷地和当时还是丫鬟的李姨娘安通款曲,衬着大夫人晚上睡着了的时候,在花园子里将李姨娘受用了。没想到仅仅那么一次,李姨娘就怀了身孕,大夫人知道后,也没有闹,也没有嚷,而是平平静静地让大老爷将李姨娘收在了房里。从此以后,背地里,李姨娘和紫翡,有半点不和大夫人的心,就是联打带骂,还不许她们告诉别人。
紫翡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大夫人面前,斜斜地用眼睛瞟着大夫人,很怕她有把什么东西往自己的脸上摔,因为她的脸蛋比嫡出的三姐青蕖漂亮,出门逛庙的时候,总会吸引很多人来看。大夫人这样问,定是知道了什么,只好应答说:“是。。。是紫儿做的,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母亲饶过我这一次啊。”紫翡说完,水润的眼眸吧嗒吧嗒地落着眼泪,衬得她如月花容,梨花带雨,很是让人怜惜。
“不敢了?我不是让你不敢了,是让你以后做什么,都转转脑子,别再像今日这样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大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完,狠狠地拍了拍楠木小几,楠木发出了如金属般的音色,将不知所措的紫翡敲醒了神儿。忙恢复了几分气色,抬起眼帘说:“紫儿记住了,下次一定不会这么笨了,紫儿明明都将一切安排好了,只要我们一到西跨院,那么大家必定会看到忠勇伯世子和穿上衣衫不整的八妹,那么八妹就算真的是九天玄女下凡,没有了清誉,这辈子就都毁了,哪家还敢娶这样的女子,就是咱们颜府,也不会留着她。”
眼下已经是四月末的季节,午后的阳光,依然非常的炙热,将窗外的芙蓉树烤的耷拉了枝叶。紫翡说完,便看着坐在一旁圈椅上的大夫人,猜她在想什么,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因为紧张和闷热,鼻尖冒出了汗珠儿。大夫人端起小几子上的甜白瓷茶盏,纤细的手指,翻动着茶杯的盖儿,发出清脆的瓷器音色,抬手抿了口香茗。
这雨前龙井,还是二房送的,二房,分明就是在炫耀他们家可以享受朝廷的恩赐,闺女可以得满京城的命妇夸奖。想着,想着,大夫人颇为不悦地将手里的茶盏用了几分力道地仍在了桌子上,茶盏在茶托里倾斜着,翠色的茶汤,顺着茶盏和楠木回形纹的小几子,流淌下来,开始如一条翠薄的纱流泻在地上,慢慢的,便就断断续续地滴答起来,在金砖地面上形成了一汪水镜,紫翡垂首的时候,都可以看见天花板上的双喜聚福的图案。
大夫人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指着紫翡数落:“真是愚不可及,幸好此事没有成功,你也不想想,若是墨峦当日真的失去清誉,是可以将墨峦至于死地,让二房不能翻身,可是你想没想过,你我都是颜氏的人,将来如何出门见人,谁还肯娶你们姐妹。你自以为自己聪明却不想你这是要将整个颜府至于万劫不复。“大夫人缓了缓气息继续说:“那忠勇伯世子会甘心被冤吗,还不把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忠勇伯府受如此羞辱,会善罢甘休吗,你父亲还想着用银子捐个官做呢,你这不是挖了自家的祖坟,嗯?”
紫翡听完大夫人的话,颓然地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紫红色的褙子匍匐在地上,若一朵开得极致的红玫瑰,已经红的发紫,似乎就要凋零败落。一想到那日,若真的如了她的心意,那便会如母亲所言,一一应验,她双眼空洞,似乎悲惨的后果,就在她眼前上演。浑身颤抖,如坠寒冷的谷底,连蹭带爬地来到大夫人的脚下,抓着大夫人红色金丝绣的裙澜,苦苦哀求道。
“母亲,母亲,都是紫儿没有考虑周全,再不会了,不会了。。。求母亲告诉紫儿该怎么做,墨峦那丫头从小就压着我和三姐,三姐性子好,不与她计较,可是母亲也得为三姐的将来着想啊,眼下满京城的人都在说墨峦如何的好,我们姐妹又该置于何地啊。”
紫翡知道,凭借她一个庶女的身份求大夫人,大夫人不会轻易动心的。唯有拉上大夫人的心头肉,三姐那个冰美人,才能让大夫人张口。紫翡说着说着,泪水不止地哭得伤痛欲绝,一是因为刚刚被大夫人那番话给吓到了,二是为了表现出自己的陈诚恳,半真半假的样子,还真的触动了大夫人。
大夫人伸手将紫翡从地上拉起来,缓和了神色安慰紫翡说:“行了,起来吧,我还没死呢,别在这里嚎丧。要想对付墨峦也不难,她如今能得京城众人称赞,不过是因为有那个宝贝珠子,又在人前学了几回乖。你只需把她那个珠子弄到手,老太太知道,定饶不了她,而且听给她批八字的秦道长说,此珠若是离开她,她就会有性命之忧。到时候看她还怎么张狂,二房也就算完了。”
紫翡认真地听着大夫人的办法,越听越觉得痛快,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墨峦的宝珠偷走,可是一想,那珠子镶在她的项圈上,总不能明抢吧,晚上她睡觉倒是会摘下来,可那时候,墨峦的院门也就上锁了,根本没机会去偷,蹙起柳眉问道:“母亲,那珠子她自小就寸不离身的,紫儿怎么偷?”
大夫人听到紫翡的所问的话,抬手按了按因为刚刚的激动有些松散的牡丹髻,正面戴着镶紫红碧玺的童子拜寿金挑心,碧玺石闪耀着鲜艳明亮的光泽,比红宝石更刺眼,唇畔划开一个完美的弧度说:“自然有许多法子,只是我若告诉了你办法,你偷到了东西,东西必须归我。你若给了我,我不但告诉你办法,从此我便让李姨娘过上好日子,许她再生个儿子,且这个儿子可以由她自己抚养,怎么样?”
大夫人的话,让紫翡有些迟疑,因为她也想戴着那宝贝显摆显摆,可是一切都没有姨娘过上好日子,更重要。而且就算她偷来宝珠,不给大夫人,大夫人也会逼着她将东西交出来,还不如自己乖乖地交出来。想想自己和姨娘也会有好日子过,就激动地连连点头说:“好好,一切都听母亲的,得了好东西,自然要孝敬母亲。”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日后也亏不了你。将来你出嫁,我一定给你说一个好亲事,做正房太太,再给你准备一份厚重的嫁妆。你再想啊,这珠子攥在咱们长房手里,日后你兄弟说亲事也多了一个筹码,你兄弟们好了,日后可就是你的靠山。这女人哪,出嫁之后,若没有个得力的娘家,是要被欺负的。”
大夫人伸出手在紫翡如玉色般白皙的脸颊上拂过,看似爱抚,又像是另一种威胁。庶女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嫡母的手上,紫翡知道,她别无选择,也毫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