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林聚影接的最后一单代打生意。
他经历了代打生涯中最惨烈的一次败北，据事后统计，他牺牲了一颗牙齿和两根肋骨。
当然，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在这场比以往任何一次代打业务都惨烈的败仗在他眼里一文不值，震撼度甚至比不上事后余盏告诉他的那个消息的十分之一。
小秀和他弟弟在一起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心里埋藏着一个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哪怕是对他视为“好友死党青梅竹马”的余盏——
他喜欢小秀。
这不足为奇，很多人都喜欢小秀，据他所知，他们同期的那个盘古也很喜欢小秀。
没办法，在他们这一期玩得比较好的异能者里，就小秀一个女的，被众人众星捧月的喜欢着，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不过林聚影没想到，最后能博得小秀欢心的，竟然是他的弟弟林日影，在他私底下的男友打分里，小秀怎么着也会选盘古才对啊！
当然了说这些事都已经迟了，当事后诸葛亮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他这个诸葛亮当的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但作为兄长，凡事都还是要过问一下的。
于是晚饭时，林聚影还是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
他放下吃了一半的米饭，很细致地擦了一下碗沿，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听说你和小秀好了？”
对面正在狂扒米饭的林日影抬了一下眼皮，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对这种无所谓的回复，林聚影有点纠结，他拾起筷子夹了几口油麦菜，送到嘴边，又放在碗里，正要说话，对面的林日影放下筷子，双手合十：“我吃饱了！”
说着他起身收拾了自己的碗筷，扔到厨房的池子里，就往客厅跑。
“那啥！”林聚影喊了一句。
“嗯？”不知道林日影最近是不是在学余盏，说话总是很冷酷，还喜欢单个往外蹦字。
“……该有的措施还是要有的。”林聚影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会的。”林日影点点头，直接撑着沙发背跳到沙发上，点开了电视。
林聚影很伤感地吃完晚饭，便听见有人在呼唤他，隐隐约约的，好像来自天边：“……林聚影？林聚影？”
他抬起头，发现头顶是一盏明亮的灯。
还有洁白的天花板。
并没有什么人趴在天花板上呼唤他。
可那个声音还在不屈不挠地呢喃着：“……林聚影？嗯嗯，太好了，睡得很死……”
睡？什么睡？他明明在吃晚饭！
……不对？
林聚影直觉性地发现了问题所在：他是16岁正在家里吃晚饭的林聚影，可事实上，他已经24岁了！他不可能再回到16岁的夜晚……更重要的是，他不可能见到林日影！
……他在做梦，这是个梦境！
想到这一点，林聚影猛地睁开了眼睛。
而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一丝丝秀发落在他的睫毛上，还有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
女生特有的清香在他的鼻尖萦绕，似乎是凛冽檀香，又带着隐约竹香。
半睡半醒的林聚影迷迷糊糊中念叨了一句：“小秀？”
几乎趴在林聚影身上的女生吓了一跳，立刻离开他，脸红结巴地解释：“我我我以为你睡熟了！”
林聚影在下一秒就彻底清醒，这么无脑的解释，他已经知道是谁了。
他撑着坐起来，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所以小龙你想干什么？”
龙可栖想收起手上的画笔，可已经迟了——林聚影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手上。
既然被发现了，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很大胆的把骄傲的头颅一甩：“如你所见！正在给你的脸画画！”
“有空给我画，不如想想怎么搞定大黄。”林聚影很快进入毒舌状态。
龙可栖被他憋得够呛，画笔一扔甩头就出去了。
林聚影这才打量房间，他在一个很窄小的房间里，不过窗户倒是很大，光源很充足，窗边还有一张沙发，此时正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削苹果，他的水平很高，整个苹果都快削完了，果皮还没有断。
“这是医疗部？”林聚影问削苹果的人，他被白光笼罩，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嗯。”那人简单应了一声，苹果也削完了，他站起来，走到林聚影的窗边，是石溪。
石溪拿着苹果，看着林聚影。
“结果……怎样了？”林聚影抓抓头发，觉得浑身都痛得很，特别是右耳还在嗡嗡作响，看样子余盏最后那一脚，真是发狠了。
石溪咬了一口苹果，说：“记忆之森吗？古银拿到了。”
林聚影想说什么，可是所有语言都从喉咙里丧失了。
他坐了一会儿，只能继续抓抓头发。
“难过？”石溪问，一边吭哧吭哧地啃苹果。
“其他人呢？有没有受伤？”林聚影避而不谈这个问题。
“甘沉也躺了，不过不严重。小花离战场太近，被波及，打石膏了。其他人都是小伤。”
“哦。”林聚影盯着眼前的白床单，“你脖子怎么了？”
石溪走到床前的时候，他就发现石溪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
“没什么。那个古武女被我喷了一脸血，很生气，总要宣泄一下。”石溪说得云淡风轻，说话间已经啃完一个苹果，把果核扔到床边的垃圾桶里，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看着窗外亮的发白的天光。
“黑金他们呢？”
“据说黄乐笙本来要赢了，结果那个古武女醒了，她和方律联手，把黄乐笙逼得挺紧……再说古银剩下那几个人也很厉害，佛跳墙好像都吃了什么药，我们这边没占着便宜，只能暂时撤退。”
林聚影点点头。
“说起来……古银真是把那个防护结界用到了极致啊，这次他们又是躲在防护结界里，才没让黑金的磁暴师给发现……”
林聚影仍旧点头，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石溪扭过头，正对着林聚影，说：“没能拿到记忆之森，我们都很难受，我也知道这对你很重要，但古银是最强工会，还杀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佛跳墙，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林聚影似乎打算一辈子都不开口了。
“我们还是有机会的……你睡了整整一天，我们还有一天的机会……”石溪自己也说得很没底气，林聚影和甘沉的实力都大打折扣，他们不可能再有机会卷土重来了。经过之前那场惨斗，无论是黑金，还是雷暴，都不能做到迅速恢复元气。
记忆之森恐怕是古银的了。
龙植沼泽是风野和望山的。
到头来，却是黑金和雷暴什么都没得到！
想要最大的肥肉，就要承担一无所有的风险。
“林聚影！你出息点行不行？你可是雷暴的方向啊！”石溪终于忍不住了，林聚影那脸上非常明显地写着负面情绪四个字，石溪之前就知道他很在意记忆之森，却没想到他能在意到这种地步。
林聚影手指在床单上轻轻滑过。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古银会长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记忆之森，我以为逼到那份上，他会放弃，我会赢他……”
在记忆之森对战余盏的时候，林聚影的确是步步紧逼，他算计过，最后的胜利一定是他的！如果是往常的余盏，他的算计不会有差错，他有这个信心！可当时，余盏却偏偏不是往常的余盏，他比以往的余盏，有更顽强的毅力！更可怕的求胜心！
“……直到倒下，我也不明白，什么让他爆发成这样……可就在刚才，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能让古银会长拼上所有？是集团的命令啊！哈哈！”
林聚影紧紧攥住床单，手指几乎要揉进掌心里，指骨发出了残忍的摩擦声。
石溪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林聚影和余盏的往事，不是他能涉足的领域。
林聚影垂着头，头发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
石溪打了盆热水，把搭在床头的毛巾放进去浸湿，捞出来拧干了，递给林聚影：“刚才小龙在你脸上画了画，擦掉把。”
石溪扭头走到床边，不去看林聚影。
“记忆之森没有了，可以后还是有很多机会的不是？开荒不会只有这一次，可以提升雷暴排名的方法也有很多！我们可以接很多很多任务，或者去找别的工会PK，我听小道消息说，总会里要分细致的个人排名，也会对工会排名有影响，努力的方法很多种！”
石溪不管林聚影，一股脑的说了一大堆。
他握着窗户边的扶栏，感觉到金属上的冷意一点点侵蚀着他的掌心。
“雷暴会有很雄壮的未来！你要有信心啊！是你说的，雷暴会发展成顶尖工会！会成为第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工会！雷暴是……你实现理想的沃土啊！”
然后，石溪听到了那个寂静的声音，它就像秋天的最后一片落叶，悄悄落在石溪的心头——
“我真的能做到吗？”林聚影静静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