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醒了没?”彩衣丫头在门外柔声道:“王妈今天做了桃花酥,青衣就拿了些给公子送过来,公子要不要尝尝。”
……
等了好久还是没有听到门的那边有何动静,想看看里面的人是否还在,但是又不敢冒昧推开门进去——殇公子虽然长得想桃花一样美,但是这脾气……
“公子,王妈妈蒸的桃花酥可好吃了。”她贴着门继续道:“这桃花是今早我刚去摘的,可新鲜了。公子,您尝尝嘛,您肯定会喜欢的!”
“公子?”还是没人答应,会不会已经出去了?彩衣踮着脚尖从镂空的雕花中努力向里面看去……
“诶,这房里怎么这么多的幔子啊!”房间里多是层层叠叠的纱幔,只有隐隐约约的轮廓,根本看不清内间情况。
“公子,您在不在倒是回个声啊!”彩衣撇撇嘴,“要是不喜欢桃花酥,我再让王妈做些别的点心也行啊。这几天花苑里开了好多花,可漂亮了,公子要是喜欢彩衣都可以让王妈做成糕点的!”
“公子……”
一直没有回应啊,彩衣丧气地坐到石梯上,自顾拿起碟子里精致的糕点,‘吧嗒吧嗒’地吃了起来。
“什么嘛,难道真的出去了?”嘟着嘴抱怨道:“怎么每次来都见不到?可是青衣明明说她昨天这个时候也见到了公子的嘛。她没理由骗我的啊!”
‘呸呸’,她把糕点放回,“好像一点甜了欸。”
“啊呀,差点忘了,公子不喜欢甜食!”她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诶呀呀,肯定是上天保佑,幸好公子不在,否则他吃到这桃花酥,还认为我是故意拿这么甜的东西给他呢!那他肯定不喜欢我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站起来,不行不行,她怎么就忘了呢——要是公子回来看到她在这里坐着,看到她手里的甜食,误会她了怎么办。
“我……我下午再来!”也不知是她这话是对谁说,只见她抱着碟子便连忙跑开了。
……
而门里,层叠的纱幔后,一人躺在一堆酒壶中——长发铺散在地上,掩盖他的容颜,白色的里衣被酒水浸湿,凉凉地贴在身上,想是醉了一宿,现在还在迷迷糊糊的昏睡中。
忽然间,他听到‘桃花酥’三个字,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桃花酥,桃花酥!
是的,桃花酥,那种甜腻腻的东西,他向来不喜。
但是,尚银喜欢,尚银最喜欢吃甜食了,明明是个男孩子,却那么喜欢甜食。
‘嘭’!他突然一甩手,周围的瓶瓶罐罐‘哗啦啦’地摔满一地。
他蜷缩着身子,像冷极了似的将自己抱得紧紧的,恍惚间,从润湿的了视线里看到一个身着彩色锦缎的孩子,正抱着一碟桃花酥看着他笑——
“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娘亲人我偷吃桃花酥……”刚从厨房偷吃的小家伙被他当场抓包,连忙各种讨好,各种撒娇。
“不行哦!”他吓唬他道:“你今天已经吃掉很多甜食了,再吃的话牙齿会掉光光哦!小银子你要做‘无齿之徒’吗?”
“不要,小银子不要做无齿之徒。”他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小银子还要留着牙齿吃更多更多的桃花酥!小银子不要做无齿之徒!”
他强忍着笑意道:“可是你连续吃了这么多的甜食真的会牙齿掉光光哦。”他抱起他,对着圆润的小糯米团子道:“而且小银子啊,你可是堂堂男子汉诶,怎么就这么喜欢吃甜食啊!”
“男几寒为四嘛不七甜食?”小银子塞了满口的桃花酥蹭到他的脖子边,喷了他满衣领的糕点渣滓。
“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小家伙,“不为什么,男子汉就是不能吃甜食!”
“呐呐。”好像对这种霸道的回答不满意,小家伙十分不配合地又咬了一大口桃花酥。
“小银子,不能再吃了。”他准备把碟子抢过来,但是小家伙抱着碟子怎么也不放手。
“爹爹是男子汉,哥哥是男子汉,侍卫哥哥也是男子汉。”他又迅速地塞了一块,“我们家这么多男子汉,多我一个不多,我不要做男子汉了!”
说完小声嗫嗫,“男子汉好可怜,连桃花酥都不能吃,干嘛要做男子汉!”
“呃……”他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个小家伙解释,只能又吓唬道:“不作男子汉,也不要牙齿了吗?”
“哥哥别怕”小小家伙安慰道:“前几天爹爹才得了一箱子的钻粒,爹爹说那种东西很坚固。要是我牙齿掉了,我就让爹爹给我镶几颗钻牙好了。”
说完将怀里的点心递到他眼前,讨好地说:“哥哥你也吃嘛,大不了我们一起镶牙好了?话说哥哥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牙齿?”
“呃……”彻底败给小家伙了,“哥哥喜欢现在的牙齿!”
“诶,哥哥真可怜……”
“……”
“是吗?小银子说谁可怜?”身后温柔的声音响起,他们回头,一个美丽的女子和一个威武的男子站在花荫下看着他们兄弟俩,笑得好生温暖!
“爹,娘!”他伸出手去,想要汲取一些温暖,但是影像却被尖叫声打碎。
一片哭喊声中,往日里细心的仆从们争相逃跑,他抱着睡眼惺忪的弟弟,看着花苑里娘亲亲手栽种的名贵花朵被践踏在地。
他看到威武高大的父亲被人殴打,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被娘亲拉走的时候,他看到父亲说:“照顾好弟弟!”
他看到母亲温柔美丽的母亲被众人撕扯掉衣衫,母亲含泪撞上柱子的时候,他看到她说:“照顾好弟弟”
他看到弟弟在熊熊燃烧的烈火里,那个爱哭爱撒娇的弟弟那次却没有一滴眼泪,火焰中,他看着他对他笑,笑得那么让他撕心裂肺,他看到那个一直需要他时时看护的弟弟对他说:哥哥,照顾好自己!
照顾好弟弟,照顾好弟弟,哥哥,照顾好自己!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
他用力抱紧自己,好让怀中不显得那么空虚。
小银子,小银子,你出来好不好,火里一点也不好玩。出来哥哥给你桃花酥吃,哥哥再也不吓唬你了,桃花酥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坏牙齿也不怕,爹爹那里又好多钻粒,我们一起镶牙好了。
他趴在地上,咬着自己的嘴唇,让哭声留在喉间,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流下。
“哭?你有什么资格哭?”舔过嘴角咸咸的泪水,他嘲笑自己道:“你弄丢了弟弟,连死都不敢,现在过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哭?”
“哈哈……”他翻了个身,依旧躺在地上,“哈哈哈……”
笑声不断,泪流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