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漆黑夜色的隐藏下,两个人紧紧的相拥。
哦,不对,不应该这么说,事实上是陆小七死皮赖脸的往杜涛身上贴,抱得紧紧的,可杜涛却像木头似的杵在那。
踮着脚,陆小七的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
偷偷的嗅着只属于杜涛的气味,闭上眼睛。
“喂……什么感觉。”杜涛忽然问道,他说话的时候,胸腔共振,陆小七感觉胸口麻酥酥的。
“说实话吗?”
“恩,当然。”
“你好臭…”
“滚……老子昨晚才洗的澡好么,不可能。”
“开玩笑啦,感觉嘛……还不错。”
“怎么不错啦……“杜涛想听到些细节。
“厄……比如,抱起来感觉肌肉还是蛮结实的,很有肉感。”陆小七实话实说,双手游走在杜涛的身侧,插在他的胳膊下。
“喂,抱就抱,可以不要乱摸么,怪痒痒的。还有刚刚那话怎么叫你说的,那么恶心呢?”杜涛感觉心里怪怪的,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实话实说。”
“你丫的,该不会喜欢男人吧……”这句话像根刺一样,猛地从杜涛的胸膛间刺出来,刺进陆小七的心房里,害得他一动不敢动。
“厄……怎么可能,别傻了好吧。就算我喜欢男的,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陆小七心慌了,他觉着如果这样下去,迟早是要露馅的,他害怕,就像害怕刚下锅的饺子,还没在沸水里折腾两下,肚子就撑破了,露馅了,韭菜猪肉或是白菜猪肉馅,全都一目了然,清清楚楚了。
“哦……那我可就放心了,还以为你对我有啥想法呢。哈哈。”爽朗的笑声,透着如释重负的感觉。
陆小七觉的他不能等到五分钟结束了,他必须尽快的结束这一切,虽然他还贪恋着这个怀抱,不过和‘露馅’比起啦,他宁愿保持最初的状态。
“你啊,费了这么大劲儿,到头来就是为了这个?”本想着要尽快结束的,可杜涛突然跟他说话,陆小七踮着脚,下巴搭在杜涛的肩膀上,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是实话实说么?不,这样他肯定会起疑心的。很快他在脑子里就想出了一套方案。
还好,在辩论队的时候,有过为期一周的队训,锻炼的都是他‘被盘问’的能力。
“当然不是啊,只不过是为了迁就你,我真正想要的,你给不了。”陆小七踮着脚,脚尖有些酸了,他没想到抱着一个人,也这么累,也会这么辛苦。
“你还为我打算呢,你觉着现在这样就不为难我啦?”杜涛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表情。
“跟我最想要的比起来,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你想要啥?钱?还是漂亮的妹子?厄……要么是将来找一份好工作,要么是想让自己的小说大卖特卖……”杜涛揣测着,可说来说去,陆小七只是摇头。
“那你说,你想要什么?”最后,杜涛放弃了猜测,直接问小七本人。
“说出来又怎样?反正你也实现不了,说出来也没意义。”陆小七的语气里透着些灰心丧气,眼神忽然暗淡了下去。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一旦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呢?”杜涛的职业病犯了,什么事情都想要追根刨底,按照一条线索找下去,一定会找到答案。
“你真想知道?”
“恩,想,说吧。”
陆小七沉默了几秒钟,顿了顿。说道。
“其实,我想,我啊……我…我想有个家。”最后这五个字,轻轻的吐出口,化作一阵温暖的风在杜涛的耳边盘旋,最后又被寒风所溶解。
陆小七说这话的时候,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些晶亮的东西,看起来就好像是车灯扫过后,半空中浮现的那些光斑。
“家……?”杜涛困惑了,这个陆小七说的家,究竟是哪个家?是成家立业的那个家?还是自己出生的那个家?
“恩。”趴在他的肩膀上,点了下头。
“每个人都有家的,你也有啊,过年的时候,你不就要回家了吗?”杜涛抬起手来,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不,不是这样的。我以前有过一个家,不过它死了,在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它就死了……你看过东野圭吾写的那本《从前我死去的家》吗?女主人公想要找回自己童年的记忆,于是回到了自己从前的家。不过她很快就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家,它是个坟墓,房间里所有的钟表都定格在了同一时间点,所有的摆设,所有家具的位置,都停在了那个时空里,可以说,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她的家就已经死了,我的家也是一样。”
陆小七的眼神黯淡,话语里透着说不尽的悲伤,杜涛本来不是这种能听别人长篇大论,瞎矫情,瞎文艺的人,可听陆小七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里莫名其妙的涌上一些复杂的感情,坠在心坎里,掏不出来,又埋不下去,是同情吗?是在可怜他吗?
杜涛不清楚,他不了解。
他能知道的仅仅是陆小七户口本上的那四口之家,结婚证上的一男一女,幸福美满的合照。陆小七和他的哥哥陆小虎,他们有爸爸,也有妈妈,而且都还健在。
是啊,从那些信息库里调出来的人事资料中,究竟能看出来什么呢?结婚证是几几年拍的,现在是几几年?那个时候的幸福美满,就能保证现在也是如此吗?没有离婚的家庭就一定是完整的吗?父亲带着大儿子过,母亲带着小儿子过,陆小七虽有那么一个哥哥,可几个星期才能见一次面呢?而这又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所以……陆小七才说自己的家已经死去了。所有的人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老妈和王叔在一起还算快乐吧,老爸虽然单身,但工作忙的,事业有成,也不错。是啊,他们都走了,散了,分道扬镳了。他们说,他们不在一起,是为了更幸福的生活。
是啊,心都不在一起了,还生活在一起有什么用呢?对谁都是一种折磨。
陆小七觉着自己就是个多余出来的东西,是两个人的累赘,拖油瓶。如果没有他,老妈老爸也不用为他着想,仍然保留着名义上的夫妻,他们甚至更早前就可以离婚,趁着容颜依旧,找个另一半还不算那么麻烦。
陆小七的妈妈曾对他哭着说,我现在搞成这样都是为了你,没有你,我早跟你爸离了!你再不给我争气,你对得起我吗?
陆小七的爸爸只是抽着烟,没对他说任何话。
,
“你知道吗?”陆小七忽然开口说,不知为何,他的嗓子有些喑哑。
“恩?”
“有些人真的很幸运,他们有家,有个幸福而完整的家。有些人呢,就没那么幸运,他们就像野草一样,没有根,他们只能到处飘着走,风吹向哪,他们就飘向哪,无依无靠,也了无牵挂。挺好的。”
手机定时器的铃声响了起来,滴滴滴滴,滴滴滴,像定时炸弹的夺命前奏似的。
陆小七落下脚后跟,离开了杜涛的身体,他明白,五分钟的时效已经过了,那个怀抱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他感到前脚掌酸酸的,脚踝也酸酸的,没想到拥抱一个人需要花费这么大的力气,竟然这么累。
暗淡的眼神,无助而又迷茫的样子,明明得到了却忽然间又失去了的怅然若失,像一枚挂在树梢的红色枫叶,那么红,那么耀眼,最后一阵秋风将它吹落,它飘啊飘,飘啊飘,它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树梢站了那么久,脚跟好酸,好想睡个觉。
当他最后把手也从杜涛的胳膊间抽离的时候。
杜涛忽然一把揽住他的腰身,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小脑袋,将陆小七扣在自己的怀里。
陆小七没有踮脚,整个脑袋都塞进杜涛的怀里去了,鼻尖充斥着杜涛的味道,那让人心慌意乱的荷尔蒙。
“傻啊你,这样才算拥抱,你刚刚那个算什么?演杂技么?”杜涛的声音盘旋在陆小七的头顶,像翱翔于天际,巡视自己领地的雄鹰。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啊……你有家,你怎么会没有家呢?我不就是你哥哥吗?那天把你从宿舍接走,我不就一直是你的哥哥么?”
杜涛顿了顿,又接着说。
“你啊,如果以后有人问你,别说你没有家,别瞎说八道什么你的家已经死了,他们会把你当神经病的,你要昂起头,挺起胸,自信满满的告诉他们,你有家!杜涛是你哥哥,他的家就是你的家。”
车前盖上的手机滴滴滴滴滴的响个不停,像是快要接近零分零秒的定时炸弹。
陆小七的心,也快要爆炸了,他咬着嘴唇,黑色框的眼镜掉在地上,他的视线模糊了,到最后,他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看不见。
湖水,灯光,高速公路上的越野车,两个人。
‘
别哭,这不是你的错
是大人们的错,是他们的欲望,纠葛,无知和自私伤害了你
别哭,你没有必要为他们的错误买单。
你没有错
正如你的善良,天真都没有错。
‘
陆小七啊陆小七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残酷到连个‘家’都不愿给你
那么我给你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有老子在的地方,就有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