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跟想象中的不同,原以为一推开包厢的门,映入眼帘的会是几个光着膀子,一身腱子肉,吆五喝六,正划着拳的兵哥。
可事实上,杜涛推开门之后,陆小七只看到了正对面坐着的一个大叔,真正的大叔。
沉默了片刻,杜涛缓缓开口。
“哎,老杨,好久不见呐……”语气中透着那么点心酸,仿佛‘好久不见’这句话一说出口,就给人一种被岁月侵蚀的味道。
还未等那位大叔开口说话呢,呼的一下子,一大帮人就从门后窜出来,或抱住杜涛,或往他的头上脸上撒些什么,乱七八糟闹哄哄。
“我靠,涛哥,有没有想我们哥几个啊?”
“涛哥,你又变帅了,跟嫂子过的还好?”
“好久不见……涛哥,你也太那个了吧,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矫情呢!”
“涛哥!!俺可想死你啦!!!”说着,一个胖墩墩的小兵,一把冲上来,抱住他。惹来一阵笑声。
眼前是朝夕相处的战友们,远处坐着的老烟枪—老杨,身前簇着的雷子,大鹏,老邱,还有刚刚那个一拥而上,一下子冲开所有人的小胖。嘿嘿,真是好久不见啊。大家好像都变了很多。
杜涛差点眼眶就湿了,可差一点的意思是,只要这份感动再多那么一点点,就忍不住了。幸好,还差那么一点,不然就丢人了。
“快点过来坐下吧,臭小子们。”老杨敲了敲旁边的凳子,冲这帮疯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的年轻人说道,这都是他带出来的兵,他知道如果不喊停,他们会一直在门口那里瞎闹腾,他了解他们的习性,就如同了解自己手里的枪一样,身为一个老兵,你若还不能做到这一点,那么你就等着吃枪子儿吧,不管是从枪膛里走火窜出来的,还是手底下的兵,朝你胸口猛的来上这么一下子。你就懂了。
如果不能完全掌握自己手里的东西,它们很容易变成敌人的武器,反向刀割。
闹哄哄的坐到位子上,一直站在门口战战兢兢的看着这帮五大三粗的男人又是跳又是叫的,心惊胆寒的服务生,生怕这帮土匪样儿的人砸了他们家的店,做好一副开足马力,奔跑,狂奔,一路狂飙,报告总经理的样子来。
“请问……可以上菜了吗?”躲在门口,战战兢兢的问。
“行啦,上菜吧。”
“好的,请您稍等。”说着,退了出去。
“嘿,过来坐!”敲了敲自己旁边的座位,杜涛冲着还傻站在门口的陆小七喊道。
“涛哥…这是……“雷子看了陆小七一眼,看这娃瞅着面生。
“我才收的小弟…人送外号‘千杯不醉’,你们今天啊可是要完蛋啦!“杜涛说的到轻巧,‘千杯不醉’那得是用多小的杯子喝,才能不醉啊。
“陆小七,这就是哥跟你说的,在部队里的兄弟们,打个招呼吧。”
打个招呼…打个招呼,怎么打?你也没教我啊?双手抱拳,作个揖,再来句‘各位阿哥们吉祥?’这样不太好吧,有些太正式了是吧。那要怎么打招呼,招招手,说声‘嗨~’然后很娘气的坐下?这样……貌似也不妥,这还没喝呢,都能把人给整吐了。
于是,陆小七当机立断,用了在赛场上常说的那句开场白,不过临时填了点别的东西进去。
“大家好,我是陆小七。早听杜涛说起各位弟兄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本尊。久仰久仰~还有承蒙邀请,谢谢款待。”
杜涛听着心里暗想,这家伙不愧是玩辩论的,脑瓜子还算灵活,气人的时候,能把你气的火冒三丈,哄起人来的时候,也能把你哄的团团转。一张巧嘴,就看你怎么说,怎么用了。
“涛哥,您这是要跟俺们对着干呐。本来俺今天都想绕你一命的,居然还带着个人来。狠灌你!”小胖坐在桌子一角,冲着杜涛说道,杜涛朝那里看去,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桌子,哪里是肚皮。
“小涛啊,出息了啊。看了在外面混的挺好啊。你坐,都坐。”老杨吐出一口烟,呛人的味道,示意陆小七坐下来,不必那么拘束。
“嘿嘿,哪里哪里……托您的福。”
“涛哥,不是说要带嫂子来么,咋一看你还带着个男人过来了,还以为这出去混了以后,咋的,连取向都变了?”大鹏沏上一壶茶,打算开吃之前先润润嗓子。
“你懂个啥?人家涛哥一直都喜欢男的。跟他混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啊。”雷子在一旁起哄。
“行了啊,你们。嫂子有事儿出国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这要是她回来了,让她听到,非宰了你们不可。”
“啊?嫂子去国外干啥了啊?咋回来了之后还要宰了我们,咋整的这野蛮呢。”
“你懂个啥?那是人家涛哥要宰了我们,替嫂子消气呢。”
雷子和大鹏这两人,一唱一和的,以前就这样,现在还这样。每次连队里搞个活动什么的,必有两个人的节目,一个捧哏,一个逗哏,把底下的新兵老兵,都逗的嘎嘎直乐。
陆小七在一旁听着,听着听着,忽然就明白了。
怪不得杜涛有时说话会带着东北的口音呢,陆小七刚开始的时候还觉着蛮奇怪的,他明明一个南方人,东北腔却说的比自己都带味儿。原来,是被他战友给带的啊,常年摸爬滚打的生活在一起,难免会染上东北口音。
“行了啊,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别老拿人家的取向来说事儿,就算涛子喜欢男的,那也看不上你俩,滚边儿去吧。”让杜涛没料到的是,老杨居然也会开这种玩笑。
“老杨,啥时候站在他们那边了啊。”
“嘿,瞎说,我这不是在挺你的么。”
“得了吧,我还听不出来,你这明明就是损我!”
他们在这边开着玩笑,另一边的陆小七心里七上八下的,做贼心虚。
‘
不一会儿,就上菜了。
都是自家兄弟,没有那么多穷讲究。不用瞎客套,不用谁招呼谁的,上筷子直接就吃。
陆小七在一旁看着他们,一会儿谈天说地,一会儿又谈起过往的趣事,响起阵阵笑声。
雷子第一次投手榴弹,甩出去的时候脱了手,直接滚到教官脚下。
小胖五公里体能测试,跑到最后的时候,吐的一塌糊涂,一边吐还一边嚎:‘这都是哥昨天才吃下去的啊!’
大鹏的笑料最多,有一次,不知从哪借来的侦查大队的望远镜,偷瞄对面女兵宿舍,险被女兵中的狙击手一枪命中。还有一次惹恼了炊事班的人,结果给自己盛上来的饭里就藏着条肥嘟嘟的虫子,硬是吃到一半才发现。
只有老邱的笑料最少,他总板着一张脸,至始自终都没怎么说话。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笑的坦荡,活的过瘾。
这大快朵颐的人生……
不就是陆小七一直想要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