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痴心妄想’,什么叫‘永不可能’。
陆小七现在心里倒是很庆幸自己刚才凭着一腔好奇问了那么一嘴,要不然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好像他才意识到这一点似的,眼前这个嚼着鸭腿,满嘴油腻,滔滔不绝讲着自己感情史的男人其实是货真价实的直男,直的不能再直的那种。如果非要退一万步说,再直的男人也有被掰弯的可能。那么能掰弯杜涛的那个人,也不会是陆小七。
陆小七有啥?可以说啥都没有。天真能当饭吃么?卖萌能当饭吃么?画着破漫画赚的那点钱,还不够养活自己的呢。说白了,他就是一个穷学生,目前的收支状况是只出不进,要不是他讨厌的爹妈给他按时打生活费,他凭什么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
陆小七有健硕的体魄么?能一下子就把杜涛按在沙发上动弹不得,为所欲为么?想干嘛就干嘛么?他有这个贼心还没那个贼胆呢。更别说做贼的能力了。连打个小抄都战战兢兢的,一整个星期都提心吊胆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你让他把一个警察按在沙发上?这不是开玩笑么?
“喂……想啥呢。在这发愣。”杜涛拿着筷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哦,没……没呢。”陆小七把筷子咬在嘴里,阴沉着脸,窗外忽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哦……对了。我车里还带了些鞭炮过来。”听到窗外的鞭炮声,杜涛这才想起来。
“带鞭炮过来干嘛,又不能吃。”陆小七还在咬筷子。
“我妈让我带的,说是要在新房子这儿放一盘,炸炸响儿,把霉运都给崩走。哎,老人嘛都迷信。”
“你现在就要下去放鞭么?”陆小七咬着筷子,看着他。
“怎么?你也要跟着一起下去么?”杜涛问道。
“不。我讨厌那个。声音太大了,震得人心惊胆寒,再说了,我这脚踝还疼着呢,就不下去了。”
“宅的理由各种各样。哎。那我先下去啦,一会儿就回来。”杜涛放下手中的筷子,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披上一件外套,用打火机重新点了一根烟,换好鞋子后,对陆小七说“你可以到窗户那去看……”。
“没兴趣。”耷拉着眼皮。
杜涛心想这小子究竟是怎么会事儿,怪里怪气的,刚刚不还好好的么,又是学机器人说话,又是模仿机器人走路的,自己跟自己不是也玩的挺好的么,怎么说变就变了呢?真怪。
杜涛一边想着,一边关上了大门,前脚刚踏进楼道,一股冷气便席卷而来,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
嘴上是这么说,可还是按捺不住,拖着残疾的脚跑到厨房的阳台上,打开窗户,一股寒气混着冰凉刺骨的寒风直扑过来。
等着,等着,等着,楼道里钻出来一个一身黑的小身影,短寸,嘴里叼着烟,烟雾随风飘散,呼的一下子就不见了。
只见,那小小的身影走到迷彩的越野车那,打开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一盘红彤彤的鞭炮来,估计几万响的那种吧。在窗户上目睹一切的陆小七生怕杜涛一个不小心,抖动一下嘴角,把高温的烟灰抖落在鞭炮上,噼里啪啦的炸响。不过,他这倒是有点杞人忧天的意味了。人家杜涛是谁?杜涛在玩儿手榴弹的时候,陆小七说不定还在犯中二病呢!
在窗台上,冒着寒风,看着楼下那个小小的身影——杜涛。
此时此刻,他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遥远。这不仅仅是五层楼的距离,更是一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的距离。像杜涛这种直男应该不会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会喜欢上另一个男人这种奇怪的心情吧。而陆小七也没法体会,杜涛对他女友的那种爱,那种……甘愿忍受漫长的等待,为了将来许诺两个要在一起。
寒风吹着,让陆小七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一直以来他都在尽量的逃避这个问题,没错,他一直都在逃避,杜涛是直男,从自己翻看他钱包,看到里面那张微笑着女人,陆小七心里就已经凉了半截。但他还是残存着那么一点小小的奢望的。
以至于后来,他完全误会了杜涛的这种关心,以为杜涛其实对他是喜欢着的,每次受他庇护,把自己从困境中解救出来的时候,陆小七的这种想法就又加深了一层。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陆小七都忘了杜涛已经有女朋友了,已经快忘了,和他住在一起的这个男人,是个彻彻底底的直男。
可自己竟然花痴了这么久,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想象,捅破那炫丽的泡沫之后,剩下的……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就好像一个可怜的戏子,自顾自的演了那么久,每一滴泪,每一抹微笑都演的尽心尽力,可到最后才发现,整个舞台追光灯下,竟然只有自己一个。
‘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
陆小七捂住了耳朵,像小时候一样。他趴在窗口看楼下那小小的身影,莫名的就想到了自己的哥哥,也不知……那个家伙究竟在干嘛,多年不见的后果就是……生疏吧。再相逢都会很尴尬。
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一下子贯穿他的脑壳,寒冷的风吹进了裂开的缝隙,看着楼下叼着烟,冻得直跳脚的男人,他好像在这一刻突然顿悟了什么似的。
是啊。
他究竟喜欢杜涛身上哪一点?霸气?果断?蛮横?或者他身上的那种阳刚之气?
这些,不都是自己所没有的么?这些不就是自己一直想通过改变来得到的东西么?
原来……他一直在别人身上寻找自己丢失的影子啊,童年时,父亲角色的缺失,一直保护他的哥哥也从自己的生活中淡出……原来,自己也是一路寻找着他们的影子。所以…才这么孩子气,才不肯长大吧。
陆小七觉的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都缺失掉了一部分,所以他一直呆在原地安静的等着,等一个温暖的怀抱,等一个宽厚的手掌,牵着他走出那天真,烂漫的世界。所以……他才一直拖着不愿长大。
可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也不知那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究竟炸开了他哪条搭错的神经。
这个世界不会那么温柔,会给你时间让你等,等你填补完过去所有的空缺后,再来开开心心的成长。
说实话,你也没那么幸运,就算一直坚持的等下去,也不会遇到那个拥有温暖手掌的人,你要知道,那温暖只是暂时借给你的,最终他还是要搂着别人柳条般的腰身。
所以,别傻了,别再活在自己的想象中了。打破那虚幻的牢笼,逃出来吧。
没人能救得了你,楼下那个霸道的警察也不行。
除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