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是那报信的小厮胆子再大点,直接骑马狂奔而去,虽然明面上会被丞相责罚一顿,但若丞相知道了事情原由,这之后说不定还会明贬暗褒地奖励他一通。
可惜,管家那会儿火急火燎,也没时间去找丞相心腹,直接就抓了门房处的一个小厮,让他带着千鹤小姐要出院子逛的消息,直奔光禄大夫府邸而去。
那小厮不过是个看门的下人,哪里敢骑马在城中狂奔,便硬生生地用两条腿跑去了。
光禄大夫左铭住在泰斗街,丞相府在西街,虽靠近城中心,但这之间的距离也不短啊!
所以,当小厮气喘如牛地赶到光禄大夫府门前时,已经过了两刻多钟了。喘了口气,小厮上前去询问,却从守门的下人那得到了一个让他几乎抓狂的消息——小半柱香前,丞相大人和左大人受户部尚书顾大人的邀请,一起去了南街新开张的归去来兮酒楼了。
小厮无语泪先流,连休息都顾不上,便又迈开脚丫子朝那什么劳什子酒楼赶去。
这一耽搁,就足足耽搁了一刻钟,等丞相接到消息后,只觉得头壳里面的两个脑仁左边疼完了右边疼,随便掐了个理由就带着小厮朝家赶去。
可是,当丞相刚赶到府门口,火急火燎地跳下马车时,早就被派来蹲守在门前的下人立刻迎了上去,然后丞相就知道,坏事了。
其实这事今儿个本来是坏不了的,但奈何今日的连蕊大小姐想标新立异一番,便带着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去逛了她几百年都不会去一次的攀结园,去赏一赏那院里还没开败的荷花。
于是,两拨人马,在管家分外惊愕转而惆怅继而痛恨的心情里,不期而遇了。
连蕊被送去符衾城的时候只有两岁不到,而且那会儿是真的生着病,意识模模糊糊,对自己幼时的名字完全没印象。而当她开始记事时,便用着连蕊这个名字。所以,她真的以为自己是连丞相的侄女,名字叫连蕊。
而连城,丞相嫡亲的儿子,在连蕊被送走的时候才四岁多,虽然记事早,但就因为过于出色,小小年纪就被丞相送去玄龙阁习武,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也因为这样,他对自己那个亲生妹妹的印象浅到几乎没有,只知道自己的妹妹叫连千鹤,一岁多的时候就被皇帝指婚给了三皇子,而在千鹤快到两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去了符衾城一趟,归来时差点遇难,归来后便被丞相严密的保护了起来,在藏龙院修习为妃之道。
他与连千鹤自幼便没什么交集,藏龙院又是丞相府的禁地,他幼时也基本不在家,所以,对那个妹妹,几乎是没印象的,也就从未踏足过藏龙院了。
就因为这样,莫云裳和连蕊二人的身份,顺理成章。
连蕊知道这丞相府有一位千金大小姐叫做连千鹤,是自己的表妹,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小时候甚至去求了丞相,让他带自己去见见这个妹妹,却被丞相用其它的事情岔开了,往后几次都是这样,她便隐隐觉得这位连大小姐不受丞相喜爱,对这样一个自己亲爹都不爱的人,她也不乐意去搭理,久而久之便忘了这府里面还有这么一号人。
这么些年来,丞相待她又如亲生闺女般疼爱有加,所以,连蕊大小姐几乎都快把自己当成相府嫡亲的千金小姐了。
于是,当连蕊大小姐猛地见到管家身前的那女孩儿,懵了。
那女孩儿穿着一件月白色窄袖衣裙,外面套着一件浅蓝色对襟褂子,梳着简单的垂挂髻,浑身上下就头发上挂着两个简单至极的饰品,脸上素净非常,一点脂粉都没有,嘴角挂着是有若无的笑意,一双比子夜的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纵然那女孩儿皮肤相比她的黑了一点,衣着打扮比她素了许多,她还是龙城中被众家老爷公子夫人小姐公认的三娇之一,可若要是和眼前这女孩儿站在一起,连蕊觉得,她完全没法比,甚至是三娇站在一块儿,也只能和那女孩儿平分秋色。
满满的嫉妒在第一时间被呼唤而出,连蕊看着莫云裳的眼神明显有了变化,原本还噙着笑容的嘴角立马抿成了一条线,而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似也感觉到了自己小姐情绪的变化,同仇敌忾地瞪着眼看着那个让自家小姐第一时间变了脸色的人。
“老奴见过连蕊大小姐。”见连蕊只是瞪着眼愣愣地盯着莫云裳看,连管家一张老脸愁得都快皱到一块儿去了。
“管家,你身旁这位姑娘是谁啊,这么漂亮一位姑娘,爹爹也不在家,你私自带来后院做什么?”连蕊语气不善,眸光又在莫云裳身上溜了一圈,一句话说出来,让管家彻底变了脸色。
“小姐,您这……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这……”
“连管家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小姐怎么乱说话了,小姐既不认识这位姑娘,你带着这姑娘来后院是干什么?哼,看着老老实实的一个人,没想到竟……”
“小翠,闭嘴。”连蕊一听自己的丫鬟越说越离谱,而管家那张脸越来越难看,不想将人得罪得太过分,也就慢腾腾地开口阻止了,“这位姑娘长相不凡,穿着打扮也不似寻常人家,应当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只是不知道来我丞相府有何贵干?”
“连蕊小姐,这是丞相千金连千鹤小姐,是您的……亲表妹。”管家一张脸苦得让人看着就难受,他很想将那胡说八道的小翠拉来狠狠地揍一顿,但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面前是嫡亲的丞相千金,身侧虽是个假的,但也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所以,管家觉得今日可真是够了,回去一定要好好翻翻黄历。
“什么?”连蕊恍然间一听这名字,大眼睛眨了好几下,一张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好半晌才扯出一丝笑容,并朝前走了几步,站到莫云裳身前,顺势将她的手牵了起来,“原来是千鹤表妹,方才可真是抱歉,表姐在胡说八道,千鹤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这连管家也真是的,带千鹤来这赏风景也不提前说一声,要是提前说一声的话,表姐可是要亲自去带你来呢。”
“表姐说的什么话,见着表姐这么美的人儿,那些话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呢。”莫云裳非常的从善如流,脸上尽是笑容。
“千鹤表妹这张巧嘴儿,可真会说话。”听到人夸赞自己,连蕊本来还有些复杂的心顿时舒爽了不少,不过,眼前人既然愿意给她面子,她礼数自然也是要做足的,便微拧了眉头,转过身朝自己的丫鬟怒道:“小翠,方才你胡言乱语一通,还不快来给千鹤表妹道歉,别以为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我就能饶了你的!”
那丫鬟在刚才听见莫云裳的真实身份后,已经是吓得两股战战,现如今再加上连蕊一声怒骂,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奴婢有眼无珠,连小姐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婢吧!”
“表姐真是的,这小丫鬟又没见过我,不认识是自然的,何苦这样子吓别人,快让她起来吧。”
“千鹤表妹可真是个善人儿。”连蕊满脸笑容,又指责了小翠两句,便直接拉着莫云裳朝湖边的小亭走去,全完无视了管家和管家身侧的祁祥。
说起来,莫云裳对连蕊的了解几乎是没有的,她只知道这女孩儿是丞相的亲闺女,以后是要嫁给太子,是丞相权力欲望的另一颗棋子。可她毕竟是活过两世的人,前世又在染缸一样的商界摸爬滚打出了那样一番成绩,对于连蕊方才表现出来的那小点子心思,自然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但是再清楚明白,她也只能装着看不懂,顺着连蕊给的那个不甚明显的坡顺了下来。
“千鹤表妹,我听爹爹说你平日里都居住在藏龙院中,怎的也不来陪我玩,要知道表妹你这么漂亮,我早就拉着你去和那些小姐们炫耀了。对了,你还没逛过这府邸吧,表妹你若不嫌弃,就由表姐我带着你四处走走看看,这相府里景色最美的并非这攀结园,这静风湖的荷花虽然多,品质却没有采文苑的好,而且呀,这月份里荷花都快开败了,并不适合欣赏,反倒是那桂香园的金桂有看头,相府里的厨子们手艺可不错,取了那桂花做成桂花糕,那滋味可真是……千鹤表妹你等等,我去让小影取些来,让妹妹你好好尝尝。”
“那可真是多谢表姐了,能让表姐都心心念念的桂花糕,我还没吃过呢,可真期待啊。”莫云裳面露期待的神色,看得连蕊心中一阵暗爽。
“嗤,一个不受宠的千金小姐?连那么寻常的桂花糕都没吃过,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啧啧,听说这人还是许配给了三皇子的,真替那三皇子可惜,娶这么一个虚有其表的土包子。”连蕊面上笑嘻嘻的,心中却对莫云裳无限鄙视,却不知莫云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对于那种满心期望表现自己的,最痛恨别人比他强的人,莫云裳自然知道该如何相处,看着她俨然一副相府女人的神态,莫云裳也只是淡漠地勾着嘴角,当听废话一样听她叨叨念念,直到丞相大人跨着大步出现在几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