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娇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灰暗了下来。揉了揉长时间躺着有些酸疼的脖颈,起身穿好衣服慢慢推开门走了出去。入目的是篱笆围成的一个不小的院落,院子的角落里有几只鸡在悠闲的转来转去。院子的一侧应该是厨房,有袅袅的炊烟升起。另一侧有一个猪栏,猪栏外一个菜墩上放着一把柴刀和未垛完的野菜。
“娇娇啊,不是让你躺着的吗?你咋起来了?”在厨房听到动静跑出来的刘母姜氏,看到屋檐下站着的女儿急声问道。
“呃...娘,屋里有些闷,我出来走走。”对着一个较之自己前世差不了几岁的妇人叫娘,心里这滋味还真是独特啊!刘娇暗忖。
“哦,也是。那娘把屋里的窗子都打开,免得一会你再闷。”姜氏听了女儿的话一边向屋里走着,一边对女儿说着。
待到姜氏出来后,把刘娇安置在靠近屋檐的竹椅上,拉着她的手道“囡囡啊,娘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家里有娘跟你哥,只要你好好的啥都不用你!”
刘娇由于还没搞清楚状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话,只是低下了头没有言语。
姜氏看到女儿低着头,以为女儿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抚了抚女儿因为睡觉而有些散落的发髻,叹了口气道“你可真是吓坏娘了啊!娘就想啊,你要是活不过来,让娘可咋活啊!”说罢也不等刘娇回答拭了拭眼角的泪又道“囡囡啊,你爹在你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不在了,那年正是饥荒,娘看你在娘肚里乖乖的,就只想着啥都紧着你哥哥,可娘忘了,你乖是因为你心疼娘,娘却没把你当回事儿!等你生下来之后,整个都小小的,还非常容易风寒,那身子骨可真是差得厉害!大夫还都说就因为娘怀你的时候没注意身子,你才整天反映比别的孩子慢很多,娘真真是对不起你啊!”
刘娇听着姜氏哽咽的话语,心里有些羡慕原主的幸运,即使因为在母体的时候营养不良而造成了反应迟钝,母亲和哥哥不仅没有嫌弃她,还把她捧在手心里。
抬头看看面前姜氏还未来得及擦干净满脸泪水的面容,不禁和前世自己早逝的母亲,慢慢重叠在一起,双眼溢满泪水,抱着姜氏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娘”!姜氏听着女儿带着哭意的一声呼喊,不禁又是一阵后怕。差一点这个女儿就没有了,差一点就听不到女儿软软粘粘的叫着自己娘了,想到这搂紧怀里的女儿,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哭就好像要把近日来的紧张全部都宣泄出来一般。
“娘,娘我回来了!娇娇还在睡吗?”一个洪亮的的男声带着焦急自远方传来。
母女俩一同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衫,许是怕沾上泥土而把裤腿卷起来,身上却依旧还是有些泥印子的男人,正一脸焦急的向这边小跑过来。
那个就是原主的哥哥吧!刘娇心想。
刘成还未走近,远远的就看到母亲抱着妹妹大哭的场景,不禁担心是不是妹妹有什么不得劲的地方。忙又加快脚步来到母女俩身边,拉过刘娇不停的上下打量着,嘴里还不停的问着“娇娇啊,有没有那里不得劲的不?有就跟哥说,跟带你去找大夫!”
刘娇看着面前一脸焦急高大威武的男人,明明应该是豪气万千的,却轻轻扯着她的手,压着嗓子生怕吓到她一般,再望望身旁含笑的妇人,心里暖融融的,眼里不禁再次涌上了泪花。这可吓坏了又担心了一整天的刘成,局促的搓了搓手,又手忙脚乱的搂过妹妹,前言不搭后语的小声安抚着。姜氏看到,不禁心疼的把儿女都搂在怀里,低低的念叨着“哭吧,哭吧,哭出来我们娇娇就不怕了!往后我们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一直不分开!”
待哭了好一会之后,姜氏推了推自地里回来还未洗漱的儿子,拉过女儿准备吃饭了。吃过饭就催促儿子去休息。
刘成自是了解母亲的心思,也没有推脱就回房了。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因为女儿落水,自己今天一天都没有去地里,只儿子自己在忙活,也是心疼儿子的。遂,姜氏收拾完碗筷对女儿说“娇娇啊,明天娘就要跟你哥去地里了,你在家不要出门了,好好在家休息,知道不?”
“娘,要不我就跟你们一起去地里吧!”说完不等姜氏反驳又道“我一个人在家,娘和哥哥也是要挂记我的,倒不如我跟着您一起去!”刘娇自是有自己的考量。既然到这世界来了就要好好的过活,而自己不了解现下的一切,再一直不出门的话,很难快速进入角色。而自己如果贸然一个人出门,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情况下更容易露出马脚,跟着母亲一起,起码可以侧面的先探听一些日常需要知道的事情。
不知道刘娇心思的姜氏思量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毕竟女儿刚醒,自己也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地里有活又不能不去,既然女儿愿意去地里,就让她跟着也是好的。
随后母女俩就各自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刘娇是在一阵悉悉索索中醒来,黑暗中躺在床上静静的听了一会,想着估计就是母亲起来了。不多会堂屋就传来了说话声。
“娘,你咋起这么早啊?”
“哦,成子!起来了啊,洗洗手,过来吃饭吧。”
一阵静默之后,一个吞吞吐吐的男声再次传来。“娘,外头的话你听说了吗?”
一声长长的叹气声之后,姜氏的语带严肃的叮嘱着儿子。“听说了,可不能说给你妹妹听,知道不知道?”
“娘,这俺知道!”刘成忙不迭的应到。
看儿子紧张的样子,姜氏这才缓下了语气“那你先吃饭吧,我去叫娇娇起来。”
“叫娇娇干啥?娘一会把饭给她热锅里就是了。”
“娘准备带她下地,她这刚醒过来,一个人在家,娘也是不放心!”
闻言刘娇忙自里屋走到堂屋里,对着正围着桌子摆饭菜的母亲和哥哥招呼道“娘、哥哥我起来了,不用叫。”
姜氏转过头笑着催促女儿净过手来吃饭。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吃过饭之后,姜氏拿出一个斗笠递给刘娇“娇娇啊,外头热的紧,拿着这个能挡挡热!”
刘娇接过斗笠,戴在头上试了一下,感觉还挺新鲜的。
去自家地里的路上,刘娇看看天色,以为他们出来的得算是早的了,可是在看到地里已经忙的热火朝天的人们,不禁有些感慨。前世一直担任高中毕业班的老师,以为每天自发的早起督促学生学习,已经很勤劳、很辛苦了,再看这儿,真是不能比呀!
边走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怪不得刘娇会溺水,田地的这边就是河水了,这小河是从村外的大河里引过来的,虽然不大,去到地里的途径,却只是一条窄窄的独木桥,一不小心不谙水性的人,就绝对会出事。
到了自家地头,刘娇看着水汪汪的田地,思忖着:路上的柳树都簌簌的落着发黄的叶子,现在种的却依旧是水稻,那这里应该是南方吧,这应该就是前世在书中看到的‘双抢’了吧!不禁还真是有些好奇。
“娇娇,你在这边就好,不要靠河水太近。我跟你哥要去干活了!”姜氏瞟到两眼亮晶晶,在地头上跃跃欲试的女儿,哑然一笑嘱咐道。
刘娇看看已经下地的哥哥和母亲,点点头没再言语。不急在一时,自己对这个身体本身,对这个身体生存的环境都还不了解,要是贸然行动,到会让人感觉怪异了。
张望间看到旁边不远处的地头上,有两个不大的孩子,刘娇决定去那边套套话。遂向母亲说道“娘,我去那边,顺便也帮着照顾下小孩!”
姜氏听了女儿的话,没有多想只嘱咐着,不要跑太远就忙起来了。
看着走过来的刘娇,其中一个看起来年岁大一些的男孩子,拉过刘娇的手大声喊道“娇娇小姑,你也下地了啊?”
刘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招呼,只得含糊着带过。
那孩子见刘娇没回答他的问题也不以为意,只是像自言自语般的不停抱怨着“爹娘和奶奶都下地了,让俺带着妹妹在地头间玩,还说了不让走远。”“俺还想去找小狗娃的,也不能去了。”
突然间小男孩愣了愣,抬头看着刘娇道“娇娇小姑,昨天你掉河里没事了吧?”也不等刘娇回答又道“昨天太奶让俺赶快跟成子小叔说你醒过来了,后来俺又跟着成子哥去你家看你,刘奶说小姑姑没事了,又睡觉了,都没让俺看看你。”说完还轻摇着刘娇的衣摆,委屈的嘟嘟小嘴。
刘娇抿抿嘴暗想:这个看起来四五岁、粉粉嫩嫩的小娃娃,应该就是昨天母亲提到的小虎子了。
拉过小男孩,伸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脸笑着道“小虎子,你看小姑姑这不是都没事了嘛!你不要担心了。”尔后把那在地上乱爬的小丫头揽在身边,弹了弹她身上沾到的泥土,那小丫头显然是认识她的,吐着泡泡趴在她身上,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一副自得其乐的小摸样儿。玩了没多大一会头就扭到她的怀里,打起了哈欠。想是起得早了,孩子嘛确是要犯困的。
搂紧了怀里的小丫头,装作不经意的向看起来,也是有些想要打瞌睡的小虎子探听着。
原来,这幅身子今年十一岁,父亲在十多年前闹饥荒的时候受了伤,没熬过来死去了,上头还有一个年长她八岁的哥哥,兄妹俩随着母亲相依为命。这幅身子不是很健康,其实按现代的说法,就是先天的缺钙,再加上后天的营养不良造成的虚弱,毕竟家里穷的紧,虽说有什么好的都给她留着,却也确实是有限的。就因为她的身体状况,所以极得母亲和哥哥的疼爱,自小没做过农活,是他们恨不得捧在心里的心头肉。
落水那天,是原主刘娇想给母亲和哥哥送些水喝,提着水桶本就不稳当,在过去稻田地的木桥时,不小心掉进了水里。听小虎子说这幅身子本来的主人,胆子特别小,估摸着也是过桥时,紧张害怕才落了水。
后来大家都七手八脚的从地里跑上来想救她,但是终究是距离的远了些。正巧被打猎回来,顺便来地里接拜托给婶娘照看,因为农忙让婶娘一并带来地里的儿女的石朗救下。因为天气正热,本身穿的衣服就不多,又沾了水,一时间村里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
当然,刘娇也能理解,毕竟在这交通闭塞的乡村里,又没有什么娱乐,就只能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
低头拉了拉趴在她腿上,也酣然入梦的小虎子,免得他睡不老实,再翻身滚远了。
昨天母亲与人闲聊的话语突然浮进脑海,想起前世的自己嫁的,也是个带着孩子的男人,却落了个那般下场,不禁委屈的红了眼眶,自己掏心掏肺对待的两个人,最后却嫌弃自己生了病,怕花钱而把自己丢在医院,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落。心里像憋着一坨棉花上不来气,却只能咬紧牙关不让哭声溢出来。
正出神间,怀里的小丫头嘟囔着换了个睡觉的姿势,刘娇连忙拭去掉落的泪水,又拍了拍因为哭泣而有些紧绷的脸蛋。抬头间猛然与一个男人略带探究的眼神对上,只隐隐看到那男人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穿着好些个估摸着是补丁的粗布衣衫,腰间挂着两三只沾着血的小兔子,手里还拎着一只五彩斑斓看起来像是鸡的东西,背后背着弓箭,怔怔的站在远处的丛林里。
不知道为什么,刘娇就是感觉,那男人就是流言中的另一个主角,石朗。
今天收获不小,正想着早早回家,也好帮替他照顾孩子的婶娘干点农活。突然间看到小河边的大树下那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只见她一只手搂着个明显睡着了的小女孩,还有一个大点、同样熟睡的小男孩枕在她腿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知道,她就是前天,他从小河里捞上来的刘家那小丫头。瘦弱的小肩膀正一耸一耸的,阳光下反射着光芒的泪珠,不要钱似的不断往下滚落。
这两天的流言,他不是没听到,婶娘也说姑娘家坏了名声是大事,还说要不就做主上刘家提亲,他却不愿意。毕竟前一个妻子不止嫌弃他没钱没权,还嫌弃他木讷寡言,迟钝,庸俗。他不想让人家小姑娘跟着他,再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熬成一个竭斯底里的可怜人。可如今看那哭泣着,却深埋着头颅的的小丫头,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仿若被什么扎着的疼。
那小丫头,是听到那些风言风语了吧!那小丫头本身就胆小,现在更是不敢在众人跟前了吧。
不知怎地,就想着如果这小丫头跟了他,他一定不让她哭泣,一定让她每天都乐呵呵的,一定一直对她好。如果,当然,只是如果。自己成过亲,还有孩子,成子哥还有刘婶娘那么疼爱她,一定不会让小丫头跟他的吧。不知怎地,心里倒有些莫名的酸涩。
正想着,那小丫头抬起了头,远远看过去,大大的眼睛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悲伤,还夹杂着浓重的委屈。看到这,猛地低下了头,突然间不敢对上小丫头那双哭红了的眼睛。自己居然给那双还略显稚嫩的大眼睛,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局促的站了一会,转身又进了林子。他还是再去林子里打点东西吧,等那小丫头走了,他再回家,要不绕远路回去也成。
刘娇看着那转身离开的背影,自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暗暗发笑。这男人,不过比这身子大八岁,也就是说才十九岁,还是个男孩子。这男孩子,在她刚刚发现他的时候,那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以及被人抓包后,低着头不知所措,而后落荒而逃的摸样,真真是挺好玩的。
长吁一口气,心情好多了,她往后就是今年十一岁,母亲和哥哥捧在手心里的小刘娇了,与前生再无关联!
突然感觉,当不再留恋,接受新的人事物,其实真的很容易。即使它有多么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