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夏侯府已是深夜,安顿了程昱在寿安苑住下,又安排蔷薇在福宁苑住下,又请了清河来给二人诊治,夏侯允才回到吟霜苑里稍稍歇息。卫云已经跟着清河看过二人,此刻又跟过来给夏侯允回话。
夏侯允略一抬眼示意卫云退出去,将茶往清河面前一推,淡淡道:“程公子如何了?”
清河接过茶盏,沉声道:“程公子满身鞭痕眼瞧着是重,可其实鞭伤跟惊吓倒都是小事,在下开些安神药给程公子喝下,已经安稳睡了。要紧的,是蔷薇姑娘的脸伤。”
夏侯允“哦”了一声,尾音上扬,似是不甚挂怀,“吟霜苑是清河大夫常来常往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清河思量再三,沉吟许久,才道:“在下查看过蔷薇姑娘的伤口,脸颊的位置乃是被利刃重创之地,说明下手之人是特意挑了这个地方的。”
夏侯允了然一笑,摆手示意清河不必再说,兰姨的手段他不是没领教过,瞒天过海,借刀杀人,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蔷薇此番明着拂了她的面子,能苟活已是她宽仁至极,哪里还敢奢望全身而退。
忽然间,天青色的门帷一动,流苏像水波一样翻涌起来,一个穿着湖水色印花大氅、梳着流云髻的女子,大步闯进吟霜苑。
“夏侯允!夏侯允!”疾奔后的珞璃鬓发有些松动,只以柔粉丝带束起,清新素雅,见清河也在,不由敛了几分愤色,“蔷薇跟程公子到底怎么回事?”
夏侯允抬眼示意卫云,卫云将诸事拣要紧的说了几件,每说一件,清河便帮着略略解释几句,珞璃闻之面色微微一红,及听说蔷薇玉颜破损,亦不免大惊失色,忙问:“清河,可有什么法子医治么?”
清河沉吟许久,才道:“少夫人放心,在下一定尽心尽力,替蔷薇姑娘研习药性,力求出去。”
珞璃听他这样说,知道还是有法子的,也稍稍安心些,眉头也松开了一截:“那就有劳清河大夫了。”
夏侯允在旁冷眼看着,目光往珞璃身上一扫,忽生了几分玩意,挥手让卫云送清河出去,目光往堂外一扫,淡淡道:“蒹葭,把这几瓶金疮药送到福宁苑。”
蒹葭瞅了珞璃一眼,见她不说话,只得接过退了出去。堂中立刻冷清了下来,桌上,大枝的深红色、乳白色芙蓉被插在珐琅彩的花瓶中,夏侯允的视线移了过去:“摘取芙蓉花,莫摘芙蓉叶。”
珞璃垂下了头,一张明媚的脸庞倏然迸出寒光似的冷笑,“芙蓉花冰明玉润,丽质天成,不肯嫁东风,殷勤霜露中,国舅爷难道不知道么?”
夏侯允站起身来,在幽暗的后堂走了几步,停留在她面前,挺拔的身躯高过珞璃半尺多,珞璃不由变色,猛退了几步,厉声道:“夏侯允,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侯允眼中闪着捉摸不定的笑意,如一阵阴影逼到她跟前,森森道:“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猜我想怎么样。”
珞璃一怔,眼睛里闪过一丝惶恐,她迅速抬起双臂在胸前交叉做自卫状,冷道:“夏侯允,你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喊了。”
夏侯允仰天笑了片刻,笑得眼角都沁出泪来,他忽然发力一把将珞璃搂进怀里,用压低了的声音道:“夫人可真是记性不好,咱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又有谁能管得着呢?”
珞璃停止了挣扎,满脸都觉得烧了起来,她咬着嘴唇,一字一顿地说:“夏侯允,你敢碰我一个指头,我必定血溅吟霜苑。”
夏侯允微微一怔,终于露出几分赞许地神色,手上渐渐松开对珞璃的束缚。珞璃看准时机,抬起右脚狠狠地踩了下去。她脚上穿的是黄梨木高底绣鞋,质地坚硬,这一脚又是下了十足的力气,夏侯允当即就松开了手。
夏侯允冷不丁地被珞璃踩这么一下,疼得直跳脚,“璎珞璃,你也太狠了,本少爷为你的姐妹忙前忙后,你一句感谢的话没有也就算了,反而还恩将仇报,真是最毒妇人心。”
珞璃见夏侯允吃瘪,转过身,和颜悦色道:“国舅爷为程公子跟蔷薇之事出钱出力,珞璃心中自是感激。只是,国舅爷想移花接木……”她逼近他的脸,媚然一笑,“珞璃这朵芙蓉毒性太烈,国舅爷怕是承受不起。”
夏侯允心中一动,眉毛一根根舒展开来,他抬手搂住珞璃蜂腰,猛一发力将佳人移到眼前,俯身在珞璃耳后,呼出的热气一股股喷在她耳垂上,“夫人不试,怎知为夫承受不起?”
话音未落,只听见吟霜苑的大门霍然打开,卫云焦急的声音道:“少爷,福宁苑出大事了。”
珞璃见卫云扬声进来,登时脸色大变,面上红了又白,忙将搭在夏侯允臂上的手拿开,夏侯允亦松开珞璃,略整了整衣襟,似笑非笑道:“大胆奴才,也不看看时辰,生生就坏了爷的好事。”
这些落在旁观者眼里,却成了夫妻间的打情骂俏,卫云当即涨红了脸,忙跪下了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以为少夫人回惜花苑了呢。”
珞璃窘得满脸涨紫,直恨不得找个找个地洞钻进去,只拿眼剜夏侯允,夏侯允佯装不知,瞥了卫云一眼道:“好好说话,福宁苑到底出了什么事?”
卫云脸色稍稍平复,急忙道:“少爷、少夫人,大事不好了,蔷薇姑娘夜半醒来发现自己容颜损毁,正在福宁苑哭闹呢。”
珞璃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程公子呢?这个时候他最该陪在蔷薇身旁,也唯有他才能让蔷薇安心。”
卫云忙道:“奴才原也是这样想来着,所以亲自去寿安苑去请程公子过去。可巧程公子也醒着,听了奴才的话忙跟着去了福宁苑,谁知姑娘一见公子反而闹得更凶,连老夫人跟韩姨娘都招了过去。”
夏侯允跟珞璃相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