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舒玉却听得一呆。
好一个德才兼备，好一个非有德者不能居之！昭王行大逆不道之事，满足一己私欲，众人皆知。早在虞文帝在位时，他便把虞文帝身边的人全部换成他的亲信，包括宫女、侍卫、宦官，虞文帝起初还没看出来，直到某天才惊觉，然而为时晚矣，他只有被迫做起傀儡皇帝。而去年新帝登基，若不是也被逼无奈，也不用传什么衣带诏了！
寰老爷竟然能无视这一切，睁眼说瞎话？
说到“德”，寰舒玉倒觉得樊王孙哲最配这个字。他固守南方多年，轻傜薄役，休养生息，韬光养晦，打造了一个乱世中的太平家园，惹得不少有志之士纷纷投靠。如今樊国日益壮大，百姓富庶，可说是民富国强。要是皇帝也能选，那她一定选樊王。
可惜就算皇帝能选，也一定轮不到她。谁让她是寰舒玉呢。
这不，寰墨风又在讥讽她了。
“父亲，我看既是论起这国家大事，舒玉妹妹就没必要在一旁了，反正她听了也是不懂，自己也觉没趣，不如索性让她自在去。”
得，这位是逮着机会就要损她。可惜他太小瞧她了。
“三哥，”她叫得甜，笑得更甜，“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难道我在父亲母亲这里就不自在了吗？”
“哎你——”寰墨风愣了一下，那目瞪口呆的模样让她笑得越发甜蜜了。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寰墨风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是不是该长些记性了？
寰老爷看向她，嘴角抽动，竟掀起一丝笑意，可惜这笑乍一看竟有些可怕。幸好他马上转头去看寰冷山。“我听说你受了伤，可是严重？”他从回来到现在就没特意和寰冷山说过话，寰舒玉还以为他有意冷落寰冷山呢。原来毕竟是亲爹，还是关心儿子的。
“已经不碍事了。”寰冷山回答。农民起义无外乎一群乌合之众聚在一起打家劫舍，他早就见识过，哪知这一次居然不同以往，起义队伍中混入了一批骁勇善战之士，他一时大意，被敌人用长矛刺中左肋，幸而不是致命伤，休养一段时间也便没什么大碍。只是这几天急着赶回胤城，牵动了伤口，所以他说不碍事倒也不是真的。
寰舒玉看得出，他是在撒谎，因为此人的撒谎手段实在不高明，每次只要说谎话，就会低头瞪着自己的鞋尖，好像在央求鞋尖帮他圆谎似的。
当然，她看得出，别人自然也能看得出。
寰夫人面露愁容，皱眉叹气，额头竟然清晰地现出两道皱纹来，“不管谁做皇帝，我只希望能保我们全家人性命无忧。”这朴实的话语着实道出了一位母亲的最大愿望。
“母亲不必多虑，咱们寰家一直尽心尽力辅佐昭王，过不了多久，这天下就是昭王的，昭王还能忘了咱们的好不成？”寰墨风说道。竟也不为自己羞愧。要知道，尽心尽力辅佐昭王的寰家人包括他父亲、兄弟，唯独没有他。
寰夫人仍是叹气。
寰佩雪淡淡一笑，“母亲，我看墨风说的没错，昭王要是当了皇帝，对咱们寰家只有好处，不然父亲也不至于那么高兴了，你几时见过他笑得那么开心过？”
寰老爷嘿嘿一笑，颇有高深莫测的感觉。
高兴得太早了吧？岂不闻卸磨杀驴？寰舒玉这样想，当然不能这样说，她也很奇怪，寰老爷何以能那么胸有成竹。
“你们别以为我每天去朝会就是为了凑热闹，实话实说，这一天我等很久了。”微微一哼，寰老爷说道，“虽说来得有些迟，可是时机却正好。”看向寰冷山，嘴角绽开笑意，“冷山，我看你这招讨使是做到头了。”
“为什么？”寰舒玉问。听着寰家人讨论国家大事，她有一种当内奸的感觉。许是因为她不曾把自己当做寰家人吧？
寰老爷瞥了她一眼，“昭王一旦当了皇帝，这昭国上下必然尽皆臣服，还哪有叛党逆贼？”
“可是昭王当皇帝，不是明摆着要失民心吗？”寰舒玉不解，闹起义的应该会更多嘛。
寰老爷板起面孔，竟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副森冷模样把她吓了一跳。“真是胡说！当今天子早已无力掌控江山，又崇信奸臣，昏庸误国，天下自该易主。而当世枭雄，除了昭王还有谁配称皇帝？一旦当了皇帝，那就是天子，天子之威，人皆顺从，哪还有人胆敢造反？”
一见他这幅模样，寰舒玉立即觉得寰冷山的冷脸并没那么可怕了。她垂下头，不想再触怒这位寰老爷。心里却有些不屑寰老爷的话。人皆顺从？凭什么？寰老爷这么大年纪，说话竟是不经考虑么？
“父亲，既是不需要招讨使，对于二哥来说就是好事了吧？”寰佩雪问。一定有比招讨使更为重要的官职在等着寰冷山。
寰老爷的脸色稍显缓和，扫了寰冷山一眼，说道：“冷山忠勇，一身是胆，又懂带兵，昭王早就有了提拔之心，不然何必让他去当招讨使？”
这可是个肥差，两年多来，寰冷山东征西讨，招降纳士，兵力已经由最初的两万扩展到五万，且因他为人正直、亲贤远佞，颇得人心，竟有不少有志之士慕名投奔他。
“恭喜二哥又要高升。”寰佩雪笑道。
寰冷山不动声色，只是点点头。
寰墨风在此时忽然说道：“可惜二哥就算本领再大，也得居人之下。”语气闷闷的，似是极为不忿。
寰冷山皱眉，心知他说的是左将军骆川。“骆将军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少年时便已带兵征战，实乃乱世之才，自是应该在我之上。”
“哼，他要不是大将军的儿子，恐怕不会得到如此重用吧？”寰墨风语含轻蔑，“我看这次攻打铭阳，他好像就知道围城，里面的人出不来，粮食一没，就只能等着饿死。人死光了，他就能长驱直入了。这算哪门子战术？若不是后来城内有人反叛，杀了守城将军杜勐，提了首级率余众投降，他恐怕还会继续围下去呢。逼得城内人皆相食，还杀女人来填肚子，他也好意思……”
“墨风……”寰冷山厉声制止他。
可是为时已晚，三个女人全都听得清楚。
这下好了，刚才那顿饭是白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