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二哥,我刮了目,却怎么不见你有什么变化?”寰舒玉眨眨眼,笑得娇俏。
“该刮目的恐怕是我。”寰冷山说,“看来寰家还真的出事了。”冷哼一声,他甩袖就走。
寰舒玉笑,“真是出息了,你竟然也学会了拐弯骂人。”
寰冷山驻足回头,忽然冒出来一句:“你搽了什么粉?”鼻子翕动,他蹙起浓眉,嘴角似有恼意,“这香气不适合你。”
她也蹙起眉头,问道:“怎么不适合?”
寰冷山冷笑,“这等庸脂俗粉,必不是正经姑娘应该喜欢的。”分明意有所指,在贬损春娘。
寰冷山不喜欢春娘,更厌恶春娘的体香,那次他可是捏着鼻子对春娘说:“姑娘请自重,若再近一步,我可不客气了。”那语气,那神态,好像春娘不是千娇百媚的美人,而是那茅坑里爬出来的臭虫似的。
事到如今,寰舒玉仍不能忘怀那一幕。
说实话,她是真的生气了。要知道如此讨厌她的人,寰冷山还是第一个,而对她如此说话的人,更是只有寰冷山一个。她习惯了身边男人阿谀奉承,讨好巴结,乍一见他那般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哪能不气?何况她早已当他是朋友,而他在此之前也是把她当朋友的,只是尚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罢了。
没错,她的确骗了他,可是即便那样,他也不至于这样对她呀。
去给老爷夫人请安的时候,寰舒玉又看到了寰冷山。此时,寰冷山已经卸下戎装,换上了一套常服,黑色锦缎镶银边长袍,手掌宽的织锦腰带,金冠束发,长发自双肩自然披散,修了面,面容干净。然而,虽然他看来比之前温和了一些,但眉宇间霸气仍是不减。
“三妹。”寰冷山出奇地先开口叫她。
“唔?”
“我听说了你的事。”寰冷山表情严肃,目光亦比之前阴冷,“你到底在搞什么?”他厉声问道,颇有兄长威严。
“什么搞什么?”
寰冷山把脸一沉,把她拉到一边,闷声说:“你怎么会噎死?”
寰舒玉怔了怔,“不知道。”
“这么大个人,吃口饭竟也能噎死?”
寰舒玉哭笑不得,“好吧,算我活该。”
这么说自己,他一定高兴吧。
寰冷山却板着面孔,“听说你失忆了。”
“没错。”
“听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可以这么说。”
寰冷山忽然冷哼,“要是真失忆了,怎会一见面就能认出我?”
寰舒玉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现在考虑也不晚,“你那身打扮,我猜也猜得出。我的确失忆了,可是大家没失忆,我总会听到你的事的。”
寰冷山哼了一声,“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寰舒玉明白了,这位原来是不相信她。“二哥,你这样说可真让我伤心,好歹血浓于水,妹妹死了,你不见悲伤,竟还说出这种话——”
寰冷山打断她的话,盯着她的眼睛,突兀地说道:“我杀过人。”
寰舒玉呆了呆,他是带兵的,哪能不杀人……“你想说什么?”
“我杀过不少人,我看着他们垂死挣扎、断气、蹬腿,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顷刻间了无生气,尸体横陈,如同猪狗。管他生前富贵荣华还是潦倒落魄,风采非凡还是苟且贪生,一旦闭气,不过是死肉一摊,融于天地间,全不留痕。”寰冷山的眼睛焕发出凛然光泽,“生命就是如此脆弱。”他居然能说出这番话,倒也让人惊讶。
“所以断然不会存在死后复活?”寰舒玉问。要是存在,生命就不脆弱了,死亡也就不会可怕。
“对。”寰冷山斩钉截铁。
“其实我也这么想,”寰舒玉敛下眉眼,显出几分乖顺来,“可是我已经活过来了,连我自己也弄不懂是怎么回事。二哥若是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再死一次来证明吧?”
寰冷山直直地看着她,目光让她心头发虚,寰冷山就是有这种本事,一身正义凛然,那双眼睛只要一瞪,坏蛋都要忍不住坦白罪行了。何况这家伙平日里就不苟言笑,随便往哪一站,不怒自威,那张脸倒真能冷得像山,不愧他名为“冷山”。
因为这,人们背后就叫他“冷山”,这可不是昵称,而是外号。早在她和他还是朋友时,她就喜欢称呼他“冷山兄”。
现在,这位冷山兄正面如冷山,用看坏人的目光看着她。
寰舒玉禁不住为自己委屈,“二哥,我又不是作奸犯科的罪犯,更不是你这位堂堂招讨使要讨伐的逆贼,何以这样看着我?”她倒是真委屈,忽然变成寰舒玉又不是她的错。
寰冷山却面色不改,“以前怎样我可以不过问,但是今后……寰舒玉,你要真想痛改前非,洗心革面,我欢迎,要是藏了弯弯绕绕,花花肠子,我必追究。”
这位还真拿出了兄长的威严。
“知道了。”寰舒玉说,嘴角含笑,一丝狡黠藏于眼底,不怀好意地补充,“……冷山兄。”
寰冷山斥责地瞥了她一眼,浓眉锁成一个疙瘩,却什么都没说。
看得出,寰冷山虽然和寰墨风一样讨厌他,可是寰冷山多少还顾着兄妹之情,而寰墨风那德行……简直巴不得她再死一次似的。
刚想到寰墨风,寰墨风就来了。
寰墨风其人容貌平平,目光短浅,嘴巴却甜得很,最会哄寰夫人开心,这不,他一来,寰夫人就开始合不拢嘴了。
两兄弟简单寒暄过,寰墨风便看向寰夫人说道:“母亲,前几日有东海商人来到了胤城,带来了泣玉香、蝴蝶枕和灯花。我瞧那灯花有趣,便预定了七朵,晚上就会有人送来。”
寰夫人的眼里都带着笑意,“我只听说过泣玉香,那蝴蝶枕和灯花是什么东西?”
“母亲,那蝴蝶枕也是个好东西,你何不让四弟也订一个给你?”一个清脆动人的声音响起,白影一晃,原来是寰佩雪由丫鬟搀着进得门来。她温柔一笑,看向寰冷山,低低地唤了声二哥,并不寒暄,然亲切之情跃然脸上,可见这二人平日里关系必定亲密。
这一点,从寰冷山的神色间更能肯定。因为他居然笑了。非但笑了,还笑得很傻很可爱。两道浓黑眉毛瞬间变成两条肉滚滚的虫子。
寰舒玉差点没笑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