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阁要是还不开门,里面就要闹翻了。
一大早,香花筑的凌丢儿和赏花轩的墨黛就打起来了。
起因自然是因为春娘。
谁叫她莫名其妙要从良?等她从了良,人一走,春园不就空出来了么,空出来自然要有新人住进去,于是春娘人还没走,四季阁里就已经有许多双眼睛盯住了春园。凌丢儿和墨黛便是其中两位。
若说这两位,一个住在香花筑,一个住在赏花轩,平日里各自忙,难得碰见一面,更别提打架了。可是这日偏偏凑巧,两人都赶早去红鸟亭喂鸟,因此便碰了面。
出了赏花轩,沿着鹅卵石小径走上不远,便是听雨桥,过了听雨桥,便是红鸟亭。墨黛到的时候,自以为还早,兰花手指向装有小米的拢口绸布带里一探,捏出小米来,手臂轻扬,饱满鹅黄的米粒便洒落地面。要是在往常,那些栖息在亭上的红鸟们一定纷纷振起翅膀,飞落地面抢食,可是今日她却只听到了稀稀落落的振翅声,前来吃食的红鸟不过三五个,着实诡异。
墨黛心中生疑,便免不了怔了一下,耳朵却没怔,于是便被她捕捉到左边有鸟儿啄食的声音。
她正站在亭外一方空地上,隔着一片竹林的左边,另有一方空地。
显然,是有人早到一步,正在喂鸟了。
墨黛好奇,便径入竹林,腰肢款摆,左钻右拐。未出竹林便见一群红色的鸟儿。
顾名思义,红鸟就是红色的鸟,且是那种鲜艳的红色,樱桃红,血红;由于红鸟跳跃飞翔时皆是一团红色在眼前闪过,如火焰,因此又名为“火鸟”。红鸟是端王妃托人从南樊带回来的,只有南樊有这种红鸟。
据说南樊有一处棠林,每到春暖花开之时,每棵棠树上都会有红鸟栖息,放眼望去竟是一片红色海洋,几乎掩盖了棠树本身的葱绿之色。但是,一旦冷秋开始,红鸟便四散分开,各觅其所。那受了端王妃所托之人就是在夏天去的棠林。据说红鸟初到北方,不适应北方天气,竟死了大半。
后来端王妃命人把此地亭子大修一番,亭上建阁,暖阁,有专人负责照理暖阁,之后,此亭便正式更名为红鸟亭。
眼见群鸟吃得正欢,墨黛不禁想:究竟是谁在喂鸟?
几步出了竹林,向左一瞄那个穿着浅蓝纱衣的人儿,墨黛愣了愣,呵,居然是凌丢儿。
凌丢儿她认识,早在她还住在香花筑的时候,两人便有些嫌隙。她看不惯凌丢儿的那股子风骚,凌丢儿则看不惯她的虚伪做作,都曾在人后诋毁对方,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恩怨,因此也就没发展到撕破脸皮的地步。
因此,今日乍见凌丢儿,墨黛虽是有些不屑,却还是淡淡打了声招呼:“哟,是你呀。”
凌丢儿正在喂鸟,也不偏头,只是把眼皮一撩,斜睨了她一眼,“怎么,不能是我吗?”言语轻慢,任是傻子也听得出来。这番露骨的蔑视墨黛怎能受得了?
她当即就有了火,语气也顿时冷淡三分,“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来喂红鸟吧?”
“是啊,”凌丢儿轻佻地笑,“那又怎样?凡事总要有第一次吧?”纤手一扬,又抛出一把米,那些红鸟啄得更欢,不时收拢或是张开樱桃红色的双翅,似是在表示高兴。
墨黛不是心思愚钝之人,见凌丢儿忽然嚣张,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原因。凌丢儿是香花筑头牌,容貌身段自不必提,另有一身狐媚功夫,卖骚摆俏,勾人心魂,自打出阁以来,身价与日俱增,前些时更是被一位爷以百金买一宵,身价远超赏花轩诸位。为此,凌丢儿完全有资格嚣张。
要知道,如今的凌丢儿很有可能住进春园,成为下一任春娘。
在四季阁,春娘不只是一个人的名字,还是一个称谓,是一个封号,是地位的象征。就算是如今的春娘从了良,四季阁还是有春娘,四季阁的春娘还会是千娇百媚的美人。走一个春娘,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一百个,生生不息,千千万万。
只是,想成为春娘并不容易,墨黛就从不曾抱有此种幻想,她自认虽是清新丽质、淡雅可人,又颇懂茶艺,善解人意,因此才被调出香花筑,入住赏花轩,这是身份提升了。可是她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毕竟不是能住进春园的主,和如今春娘相比,她不过是一朵清浅的野菊花。
可是,她不能住春园,凌丢儿也是断然不能住的。她凭什么?不就是床上功夫利索,善使狐媚之术么?虽说目前身价高了些,可毕竟她不过是四季阁的一只野鸡,野鸡变凤凰?呸,那是神话!
于是,墨黛连讽带刺地说:“凌姐姐风华绝代,自是不应困守于香花之地,春园早就该敞开大门来迎接了,只是,听说春园的门槛特殊,越是想进去就越要栽你一个跟头,凌姐姐,你身子娇贵,可要仔细着些。”
凌丢儿听罢,娥眉高高挑起,声调陡然提升:“某些人却连靠近那门槛的机会都没有呢吧!”
“我不稀罕!”
“分明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也有你说酸的时候!”
“哈,真是好笑,这葡萄我可是吃定了!”凌丢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腰杆挺得笔直,胸脯一挺,兜揽万般骄傲。
墨黛看不过去,嘴角一扬,讥笑道:“****!”
凌丢儿反唇相讥:“彼此彼此,我是骚在表面,你却是骚在骨子里。”
两人你来我往,你一句,我一句,竟越骂越来劲,最后竟打了起来。
踢打、破口大骂、推搡、互扯头发、互挠脖子……脸不能挠,挠花了端王妃那关就过不了,毕竟所有姑娘的脸都是端王妃的财产,任何人都没资格破坏。
一个丫鬟看到了这一幕,通知了端王妃。
端王妃来了,拿眼一瞪,冷冷的目光一扫,两人便顿时松开对方,垂下头,静立一旁。端王妃的脾气。她们不是不知道。还是乖顺点为妙。
哪知,端王妃并不骂她们,也不命人为难她们,只是命两人各回各屋,之后,端王妃就直奔春园而去。
端王妃从春园出来没多久,初云就替春娘传出了那样一番话。
“若说见,春娘谁也不见,若说赎,只有司空诩能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