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雪跟在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厮后面走着。因为陈玄音说夜深了,蓝雪现在回去不安全,所以就安排蓝雪今晚住在无常苑,并唤了一个小厮带她过去。
此时蓝雪心中十分不安——她发现风浅吟不见了。如果他是自己先走了那还好,但要是被人发现扣留了呢?以风浅吟的为人,他断断不会丢下蓝雪先走。蓝雪左思右想,突然想到了之前在大殿中听到的外面的喧闹声。
“这位哥哥,还有多远啊?”蓝雪笑眯眯地问道。
“不远了。”
“哥哥,今晚是不是有小偷跑进来了呀?”
“小偷?没有啊?哪有什么小偷?小妹妹你听谁说的?”
“没听谁说,就是之前听到吵闹声,我还以为是在抓贼呢。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噢,你说那吵闹声啊。那是东明楼着火了,大家忙着灭火来着。火势不大,很快就灭了。”
蓝雪眼珠子打转,想:莫不是那些人把风浅吟当做琵琶门的小厮,使唤他去东明楼灭火了?
“东明楼是什么地方呀?”
“那是沐云姑娘住的地方之一。沐云姑娘有两个住所,一个是东明楼,一个是华亭院。”
沐云。蓝雪心中默念这个名字。风浅吟曾经说过,之前把他掳进琵琶门的那个姑娘就叫沐云。
“这沐云姑娘是什么来头,居然拥有两个住所?”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只是替人干活的,哪儿知道那么多。”
“哥哥,我们会经过东明楼吗?”
“会。你看,前面就是。”小厮指着不远处一栋三层小楼说道。
蓝雪的直觉告诉她,风浅吟的失踪,十有八九跟这个沐云姑娘有关系。
“沐云姑娘现在在东明楼吗?”
“在。今晚沐云姑娘去见过掌门后就回东明楼了。”
蓝雪眼一沉,原来沐云就是那个“刺杀”陈玄音的女子。
“华亭院比较偏僻,平时沐云姑娘很少去那里。不过,前两****倒是一直住在那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前两日,那不就是风浅吟被她带到琵琶门的日子吗?蓝雪暗想。
两人东聊西聊,眼看着就要走过东明楼了。
“哎呀。”蓝雪忽然小声忽道。
“怎么了?”
“我的笛子不见了。”蓝雪一脸着急,“怎么办呢,那是我师父留给我的。”
“我们往回走找找?”这小厮是个好人。
“好。谢谢哥哥。”
蓝雪跑了回去,在东明楼前的草地上“发现”了她“不小心”丢失的无名笛。
“不会摔坏了吧。”蓝雪心疼地抚摸着笛子,看她那写满焦急的小脸,藏不住担心的眼睛,无论是谁都会以为她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蓝雪把无名笛放到嘴边,吹了一个长调,音调奇怪而刺耳,小厮不由得眉头一皱。不过蓝雪很快不吹了,她开心地笑起来,喜道:“没坏,没坏!哥哥,我的笛子没被摔坏。”
就在这时,东明楼中一双眼睛盯上了蓝雪。小厮听不出蓝雪笛声中的奥妙,有人能听出。蓝雪这声笛声模仿的是陈玄音音杀的调子,当然,这声笛声并没有音杀的威力,音杀需要弹奏者将内力融入乐音中,蓝雪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只记住了陈玄音弹奏的一小段调子,却没有内力相辅。
“没坏就好。我们走吧。”
“嗯。对了哥哥,你看过《孙子兵法》吗?”
“干嘛突然问我这个。我不看书的。”
“其实啊,汉人的有些书是很好的,值得反复翻阅。《孙子兵法》就是其一。”蓝雪故意把声音放大了。“你们陈掌门估计也时常翻阅《孙子兵法》吧。我记得《孙子兵法·虚实篇》中说:‘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因能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陈掌门今晚安排我住的地方恰好叫做无常苑,想来是她受了这句话的启发才将那里起名为无常苑的吧。”
“哈哈哈。”小厮笑了起来,说:“小妹妹,你想的可真多。这什么水啊、兵啊的我不懂,我只知道这些庭院的名字并不是掌门起得。咱们掌门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一个个地给这些院子起名字呢。”
“哎呀。”蓝雪面露窘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倒是我自作聪明了,真是丢人。”
两人渐渐走远。东明楼中,人影闪动。
无常苑里,蓝雪点亮房间里的灯,静静地坐在桌旁,她在等人。
这时窗边传来细微的响声,蓝雪转过头,沐云已经站在窗前了。她双手抱臂,倚着窗栏,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蓝雪。
“沐云姐姐,你来啦?”蓝雪笑容纯洁,如同天使,可这房间里的气氛怎么不太对劲呢?
“你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告诉我你住的地方,我怎么好意思不来?”沐云也是笑容浅浅,“说吧,找我什么事?我可不认为你刚才做的那些是仅仅是为了告诉我,我去找师姐时你就在一旁。”
“沐云姐姐是爽快人,雪儿也就不绕弯子了。”蓝雪收去了笑容,“姐姐知不知道风浅吟在哪里?”
“他现在在东明楼。”沐云答得很爽快,“暂时不会有事。”
“雪儿在这里替风浅吟谢过姐姐了。”
沐云眼中带着玩味的笑意,道:“为什么谢我?”
“姐姐救了风浅吟,雪儿当然要谢姐姐啰。”
沐云挑了挑眉脚,没说话。蓝雪继续说道:“一开始姐姐以为风浅吟是圣毒门派去盯着姐姐的,所以把他抓了来。这虽是个误会,但事情一旦传到陈掌门耳朵里,以陈掌门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性子,风浅吟必死无疑。所以姐姐才把风浅吟留在华亭院,并说他是新买的奴仆。姐姐是在保风浅吟的命,对么?”
沐云轻笑一声,道:“说得我好像心地很善良一样。”
“姐姐心地如何,只有姐姐自己清楚。”
“风浅吟今晚就呆在东明楼。明天我自有办法送他出去,你就不用担心了。”
话音刚落,沐云已经跳出窗户,不见了踪影。
东明楼的某个房间中,风浅吟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桌上的茶杯。这时门“吱呀”一声轻响,是沐云回来了。
“哎呀呀,你是怕我长夜寂寞,特地来陪我的吗?”风浅吟看到沐云,却不紧张,反而轻浮地调侃道。
“看你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没想到背地里却在想办法逃走。”沐云在他对面坐下。
“随遇而安。哈哈。”风浅吟突然朗声笑了起来,“我本无家,当然随遇而安。之所以不辞而别,只是因为我不喜欢被人禁锢而已。”
“我听出来了。你在怪我?”沐云把手撑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
“我怎么舍得怪你。”风浅吟摊开手。这样暧.昧的话,亏得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沐云只是笑笑。风浅吟手脚上很老实,但嘴巴上喜欢说些轻浮的玩笑话,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舍得怪我,倒舍得不辞而别?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跟我在一起把持不住?”沐云似笑非笑道。风浅吟玩,她也玩。
沐云一双美眸秋波婉转,直盯着风浅吟看。最后风浅吟被她看得脸红,而她却面无异色。风浅吟只得叹气服输,跟这姑娘玩,总是自己输。
“蓝雪在找你。”沐云突然道。
“蓝小妹?她……”风浅吟跳了起来,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她没事,明天我就带你去见她。”沐云边说边慢悠悠地挪到门口,“不打扰你休息了。长夜漫漫,可别太想我噢。”
次日,沐云一大早就把风浅吟叫起来,让他穿上小厮的衣服跟自己走。风浅吟迷迷糊糊地跟着沐云走到大门口,只听见沐云对守门的人说自己得陈玄音之令,出去办件事,大约二十日之后回来。沐云又指了指风浅吟,说这是为她赶马车的奴仆。风浅吟心中憋闷得很,他不喜欢被人称为奴仆,但偏偏又不能吭声。再看沐云嘴角含笑,风浅吟更郁闷了,感情她觉得自己憋屈的样子很好玩?
出了大门,才走了一小段路,沐云就不走了。风浅吟问她干什么,她悠悠说道:“等人。”
“等谁呀”
“等你那蓝小妹妹呗。”
“咦,这语气我怎么听着这么酸啊?”风浅吟坏笑道。
“我就是个醋坛子怎么样?酸死你。”沐云很配合风浅吟,不过语气却是淡淡的,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你这姑娘,脸皮比我还厚。”风浅吟摇摇头。
沐云也不生气,她漫不经心地转头朝琵琶门本部大门的方向望去。风浅吟看着沐云的侧脸,觉得这姑娘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过什么事。
“来了。”沐云突然开口。
风浅吟朝沐云看着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女孩儿出现在蜿蜒的小路上,不是蓝雪又是谁?
“喂!蓝小妹!”风浅吟急忙招手。
蓝雪也看到了风浅吟,她眼睛一亮,忙跑了过来。
“风哥哥!”
蓝雪见到一旁的沐云,也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小妹你过来。”沐云突然说。
蓝雪乖乖走了过去,沐云伏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师姐让我来帮你调查拘龙散一事,之后这二十天我就跟着你啦。”
蓝雪勾起嘴角。呵,说是帮忙,其实就是监督,而且毫不掩饰
“好的。”蓝雪面不改色,“那么现在沐云姐先陪我回一趟莫子岭吧。”
“你要调动圣毒门的人去查?可我师姐希望这件事你不要太依靠圣毒门。”
“沐云姐你以为我会傻到那地步吗?拘龙散事件本身就是冲着圣毒门来的,让圣毒门去调查,动静大了,岂不是打草惊蛇?昨天晚上我不辞而别,我只是怕今早他们找不到我着急而已。”
“那好,我跟你去。”沐云浅笑,似乎那日围攻圣毒门的不是她一样。
蓝雪眼中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你要回那毒窝?”风浅吟大声问道。
“风哥哥。”蓝雪突然严肃起来,“别再跟着我了,有些事情,不要被卷进来。”
风浅吟眼含深意地看着蓝雪,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一副痞痞的样子,双手枕着头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但好像很好玩的样子。我还就跟着你了。”
蓝雪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于是三个人,各怀心事,沉默着踏上了回莫子岭的路。
三人刚到莫子岭,就看见一块大平地上,围了几圈的人,圈子中间传来争吵声。蓝雪第一时间钻入人群,挤到最前面,风浅吟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便也挤了进去,只有沐云对此不感兴趣,在人群外找了个大石头坐着。大家都在关注圈子里发生的争执,没人注意突然多出的这三个人,
圈子里是两拨人在对峙,其中一方的领头人竟然是达戎,他神情倨傲,手中高举着一本装帧精美的小册子,他身后是一小群苗人。另一方看服饰便知道是回.民。
“达戎,快把《古兰经》还给我们!”回.民的领头人怒气冲冲地说道。
“还你可以,但先让那不知轻重的家伙给我们道歉,否则我就把这本破经书给撕了。”
“凭什么让我给你道歉?”一个血气方刚的回.族小少年吼道,“如果不是你在我面前大声谈论猪肉,我又怎么会骂你们‘苗子’?哼,我就叫你们苗子怎么着?苗子苗子苗子!”
这下蓝雪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回.民不但忌食猪肉、猪油等食物,而且忌讳别人在自己面前谈论猪;达戎犯了回.族的禁忌,那回.族小少年气不过,骂苗人为“苗子”,苗人最恨别人如此称呼自己,达戎为了报复,便抢了回.民的圣经——《古兰经》。
一听“苗子”这个词,苗人一方马上骚动了起来,大有冲上前去干架的架势。
达戎手一摆,示意自己族人们先别激动。
“你们最好搞清楚局势。圣毒门弟子中我们苗族人占了将近半数,而回.民只有极少数。谁该向谁低头,你还不懂吗?”达戎阴阳怪气地说。
那回.族小少年憋红了脸,握紧拳头就往上冲。突然,一黑色的身影从人群中飞出来,及时抱住了那少年。蓝雪一看,原来是葛夫人。
葛夫人低头在少年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她身形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达戎,达戎始料不及,葛夫人也不跟他啰嗦,干脆利落地取了他手中的《古兰经》。整个过程只有几秒钟,达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连蓝雪都不由得在心中叹道:好俊的身手。
“你……”达戎心里像着了火一样,但在看到葛夫人冷冽的眼神之后,他却不敢发作了,只得将这火压了回去。
“你们都忘了圣毒门门训吗?”葛夫人厉声道,“昨日松虚子赏罚使才为大家诵读了《樊墨岭法典》,法典要求圣毒门中不同民族的人互敬、互助、互爱,你们把这些都忘得干干净净了是吧?圣毒门本就是个民族熔炉,无论你是那一族人,无论你们的民族占圣毒门人的比例有多少,都应该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里不欢迎挑起争端的人!”
虽然葛夫人只是掌毒使,但凭她气场和威望,照样震得两方人不敢说话。然而两方人的脸色还是不好看,骂倒是不骂了,眼睛却像刀子一样盯着对方。葛夫人从容自若,只见她走到回.民领头人面前,双手将《古兰经》呈上,回.民的领头人立即小心地接过来,葛夫人放柔了声调,略带歉意地说道:“在我身边竟然发生让圣经受辱的事,实在是我的过错。”
这件事本不关葛夫人的事,葛夫人这般诚恳,回.民们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葛夫人又走到苗人们面前说道:“达戎刚才说的不错,圣毒门弟子中苗族人占了半数,所以苗族在圣毒门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既然如此,各位苗族朋友就应当成为圣毒门的表率。今日之事,我希望以后都不要再发生。”
苗人们也都生性淳朴,听葛夫人这一番话,都面露愧色。
葛夫人劝散了众人后,终于发现了蓝雪。
“蓝姑娘,你到哪里去了?”葛夫人皱着眉,语气中带着担忧。
“我去找陈玄音了。”蓝雪平静地说。
“你……”葛夫人先是一惊,然后摇着头道:“太莽撞了。”
“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蓝雪微笑,“夫人,我答应了陈掌门调查拘龙散的事,事情很急,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线索全部告诉我?”
“你一个人去调查?”
“还有两个朋友帮我。”
“就你们三个人?”
“嗯。其实人越少越好,这样才不会打草惊蛇。”
葛夫人点点头,正色道:“不过我还是会把这件事告诉松虚子赏罚使,毕竟这是与圣毒门相关的事。你想知道的线索,我们进屋说吧。”
“好。”蓝雪应道,然后她指了指沐云和风浅吟,说:“他们两个是我的朋友,什么都不用瞒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