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薄丝蚕锦细纹罗纱的绿衣女子低垂着头,神情淡然的直视地面的花草,不卑不亢的跪在两队人马中间的空地上。
女子身前,则是一淡黄的宫锦钿织炫纹衣袍的俊朗贵公子,他目光幽幽的盯着跪在脚边的人,洋溢着舒爽轻松的微笑。
以青翠山峰衬托,以繁茂丛林映照,眼前就好似一副浓墨重彩渲染的山水画,俊男美女皆在画册之中。
女子仪态万方、艳若桃李;男子气质高贵、风流倜傥。
仿佛天造地设般,二人之间似有某种暧昧温和的气流浮动,使人遐想连篇。
众人被眼前的唯美画面惊呆了,下意识的望向最前方的任羽洛,以及紧紧依偎在他身侧撒娇的任雪,不可避免的将他们与画幅中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相比较,只觉差距极远,根本无法比拟。
“可馨,可馨,不行不行,不行不行。”魏子墨不知被什么刺激了,急的脸颊通红,伸手去掰开莫亦轩的控制,却发现怎么也摆脱不了。
“呆子,老实呆着,尽量不要招惹那人,可馨自己能够应付。”莫亦轩手指骨节有几根扭曲变形,为了极力控制魏子墨,几乎耗尽全身功力。
蔚迟月心慌意乱,她猛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与杜可馨并肩而跪,温柔璨笑:“秉殿下,听闻您自幼不喜旁人触碰,且被别人触摸过的物品全部焚烧,如此种种,又岂能让可馨妹妹脏了你的褥榻,污损您的车马。臣女蔚迟月斗胆,邀请可馨妹妹与臣女共乘一车,亦可达成您的誓言。”
她是瘟神么?
什么叫脏了褥榻,什么叫污损车马,她又没有痨病或是瘟疫。
杜可馨转头看着蔚迟月,不想这娇滴滴、温温柔柔的女子如此嘴毒。
莫亦凌直接无视她的存在,背对着蔚迟月,侧身站在二人中间位置,身子微微下俯,目光凝视杜可馨的容颜,却又不苟言笑的对着邵嫣儿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可馨心有顾虑,烦请丞相府嫡女邵嫣儿与之共乘,踏青途中亦可相依做伴。”
这话说的甚至关切,刹那间,所有人瞠目结舌,瞪着席地而跪的杜可馨,只能羡慕嫉妒恨之。
身为重臣子女,她们知晓大皇子生人勿近,且平素冷言寡语,虽然待人平和有礼,却总有总一种高不可攀的疏离感,无数莺莺燕燕想要魅惑勾引,却始终不得其法。
如此炙手可热势绝伦的天之骄子,为何会对杜可馨另眼相看,甚至替她解乏而让邵嫣儿与之共乘。
邵嫣儿是什么人,是人人心中内定的王后人选,她的蕙质兰心,她的雍容华贵,无一不是瑞国男人心中的向往,甚至名扬海外,在五国之中颇负盛名。
听到吩咐,邵嫣儿稳步上前,带着温婉静怡的笑容,应道:“谨遵殿下懿旨。”
众人立即哗然,暗暗钦佩起邵嫣儿来,甚至越发敬佩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
“你当真有洁癖,一旦被人沾染了的东西就要全部烧掉?”杜可馨一脸垂涎的盯着莫亦凌的轿辇,肚中的花花肠子不停翻腾,想到蔚迟月的话,双眼似有星光闪现。
她不怕自己?
昨日不是被吓得战战兢兢,失魂落魄的。
“是。”莫亦凌略感意外,发现她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反而兴奋的盯着自己的马车猛瞧。
杜可馨继续双眼放光问。“那你让我去你的马车,此言非虚?”
“馨儿放肆。”唐磊迈着小短腿站在她身前,严厉呵斥:“你该尊称殿下为殿下,怎能你呀我的,失礼,实在失礼。”
“舅父,我的双脚都磨出水泡与茧子了,疼,真心很疼,才顾不上这么多!”杜可馨冲他委屈的瘪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脚踝,只差难受到幽咽啜泣。
见她面色凄楚,唐磊好不容易摆出的威颜冷面一跨,略有心疼的望着她。
莫亦凌以为她对他铭感五内才感激涕零,点头道:“并无虚言。”
得到肯定回复,杜可馨立马打鸡血一般,从地面弹跳起来,激动道:“既然殿下诚意邀约,臣女不得辜负殿下的一番心意,这便与邵嫣儿一同乘坐,多谢。”
谁都没想到她竟悻然答应,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该矜持高雅统统抛弃不顾,毫无贞洁观念的依附在大皇子跟前。
她刚退婚不久,十日时间内,便与三个男人产生暧昧关系,实在让人不耻。
只是,他们不敢有半句议论,眼前的男子,不是他们能够妄加猜测讨论的对象。
杜可馨越过银衣盔甲侍卫,踩着车旁的阶梯缓步攀爬,将帘幕掀开,身子往前一钻,当真霸占了莫亦凌的马车。
紧接着邵嫣儿也尾随其后,她步步生莲般,婀娜多姿般摆动臀臂,迈入马车之中。
直待二人倩影消失,众人心中同时涌现一个惊人想法。
瑞国‘第一才女’与‘第一贵女’,在这一刻都被大皇子收入麾下。
往后瑞国国母便在这二人之中产生,或许,杜可馨更有可能成为母仪天下的人选,皆因大皇子对其宠爱有加。
所有人心思各异,暗暗思量。
有些甚至对身测的家仆使个眼色,家丁立马心领神会的朝各自府邸通传消息。
莫亦凌下了马车之后,唐磊只能紧紧跟随他身测,但视线却时而担忧的望着马车方向,一种化不开的浓愁呈现在面容,莫名的压抑。
“奇峰耸立,云雾缭绕,如此苍翠欲滴的山色,徒步而行倒也无妨。”莫亦凌站在被众人簇拥的中心位置,环顾四周盎然碧翠的风景,兴致十足道。
“尔等深以为感,愿顺旨遵从!”众人再次作揖行礼,齐齐高声接应,无一不是承颜候色。
莫亦凌下颚微挑,直视不远脸色抑郁的莫亦轩:“亦轩可与为兄一同畅游?”
莫亦轩面皮有些颤抖,死死扣住魏子墨,没好气道:“恕小弟无法奉陪!”
他暗中点了魏子墨的穴道,随后揽着他以轻功‘嗖’的一声,闪电般的飞入自己的马车上。
任羽洛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杜可馨的方向,他瞳孔略有凸出,白色眼球充满血丝。随着心中的怒火弥漫,他握住邵舞的手掌也越来越紧,勒得她生疼。
“羽洛,你弄疼我了!”邵舞扭动着身体,难受的挣扎着,却根本无法挣脱。
任羽洛似乎听不到情人的呢喃,手臂的青筋鼓出肌肤表层,有些恐怖。
“羽洛,你到底怎么了,快放手。”邵舞头垂得低低的,鬓角的发丝遮掩住她的侧脸,无法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身测之人冷声询问,加上她不停的挣扎,这才唤回任羽洛的神智。
“对不起,舞儿,我不是有意的,可有伤着哪里?”任羽洛神色瞬间恢复如常,一脸愧疚的揽过邵舞,担忧的捧起她的双手,细细察看手掌的红痕。
邵舞低垂着头,闷不做声。
“舞儿,以后再也不会了,快快告诉我,哪里难受?哪里疼痛?”任羽洛见她不说话,以为伤到骨头或是损了胫骨。
情人在耳边嘘寒问暖,邵舞缓缓抬头,泪眼朦胧的凝视她,稍一眨眼,泪水顺着脸庞往下滑落。
“舞儿别哭,我即刻带你去医馆检查。”任羽洛不顾众人眼色,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将她的头摁压在胸膛处,使她泪眼婆娑的容颜遮挡。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邵舞贴着他的胸膛,闷声道:“羽洛,不碍事,不用去医馆。”
二人不顾旁人的亲昵举动,使一些人羡慕,又使另一些人不屑。
以莫亦凌为首,队伍缓缓向前行驶,马车跟随其后,慢悠悠的滚动木轮,朝山顶前进。
山色旎逦,情侣秀恩爱羡煞旁人,此时的两辆马车却气氛硝烟弥漫,亦或是沉默冷凝。
莫亦轩将魏子墨胡乱的往软垫上一扔,沉重的肉球刚一着地,他便立即用左手揉搓已经酸痛的手臂,很是疲惫道:“你这小子光长膘肥壮体,唯独不长脑子。”
“唔唔!”魏子墨额角青筋暴起,整张脸因为蠕动而憋得通红,无论如何使劲,都冲不开身体的穴道。
“别做无谓的挣扎,那小妮子不会有任何事,以她古灵精怪的个性,哪里肯吃半点亏。”
莫亦轩靠着车窗盘腿而坐,双手无力的垂落两侧,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为了控制住魏子墨,几乎损耗了他一半的功力,体内经脉受极大的损伤。
他不由感叹:看来师傅确有先见之明,料定魏子墨在武学上有极高的造诣,若是遇得良师,必定成为惊华绝世的高手,踏上武学之巅峰。
“唔唔!”魏子墨根本听不进去,背部因为摩擦与车夹板发出呲呲声响。
“你这个傻小子,怎就摊上了杜可馨。你俩并不是天定姻缘,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心思。即便可馨肯答应,贤王府也不会答应,陛下更不会答应。”说到最后一句,他不知想到什么,讥诮一笑,头颅微扬,极为讽刺的大声笑出来。
车中空气冷凝,身体往后一倒,横躺在魏子墨身侧,歪头望着魏子墨粉嫩的面颊,无不羡慕道:“也只有你能够肆无忌惮的行事。”
听到这一句,魏子墨暴躁的情绪渐渐缓和,眼神略有迷茫,似在思考有趣的事。
“呆子,我只盼你永远如此天真灿漫,不受世俗教化约束,若你一直如此,我便一直护着你。”
也不管魏子墨能否听懂,他有些疲惫的转头,慢慢合上双眼。
随着时间推移,魏子墨不知何时悄然入睡,只是鬓角的发丝似有泪珠闪烁,仿佛一场黄粱美梦,在黑色发丝间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