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即便费劲千辛万苦,她也要挣脱绝境。
终于,车上的贵人再次说话,随着他低声的呢喃声,环绕在两列的铁血侍卫也动了。
一人提步,单膝跪在华丽的马车一侧,将手中兵器背于身后以示尊敬,一脸肃穆的聆听着。
杜可馨探着脑袋,身体前倾想要听的分明,不过那人刻意压低了嗓音,根本听不到分毫。
不过半分钟,单膝跪地的侍卫得令起身,“吧嗒,吧嗒。”直接朝她走来。
来人一身银色盔甲在日光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但无法掩盖盔甲上的森然气息。
“滋啦。”一声,侍卫一边走,一边拔出腰间的佩剑。
他牢牢的盯着她,刚毅的面容透着肃杀之气,宛如盯着逮捕的猎物。
看着持刀侍卫杀气腾腾的朝自己靠近,杜可馨猛咽一口口水,咳嗽一声,强自镇定。
距离越来越近,仰头望去。
持刀侍卫的身影雄伟的掩盖住蔚蓝的天空,覆盖头顶上方,就像死神一般,手持利刃的出现在你眼前。
“我不会求饶,希望我死后放过安平县百姓,我死而无憾。”杜可馨压住心口的躁动,大义凛然道。
言罢,她下意识的捂着侧脸,顿觉牙酸,酸得她的胃上下翻滚。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别人英勇就义,连敌人的面都未见到,甚至连对方身份都未可知。
此时,持刀侍卫停在杜可馨身前,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衣袍随风一吹,触碰到她的脸颊,笼罩在身上的肃杀之气更加浓郁。
男人粗壮的胳膊高高扬起,臂膀的肌肉泛着幽光,手中的利剑散发着冷芒。
杜可馨吓得紧闭眼睛,毫不反抗的僵坐在地上。
手起刀落,凌厉的剑气铺头盖脸而下,耳边劲风呼啸,像是风在为她低声哀鸣。
“咔嚓。”
一声脆响,鼻尖扑来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粘稠的液体溅洒在脸上,温热的触觉让人毛骨悚然。
感受到脸侧的湿润,她呆呆的睁开双眼。
地上血红一片,身侧一颗头颅咕隆隆的在地上翻滚着,逶迤出一地鲜血,一具无头尸跪立一侧,身躯慢慢软了下去,翻到在地。
前一刻还鲜活的人,瞬间,化为刀下亡魂。
无头尸的颈部裂口处,不断有鲜血涌出,不过几秒,便将脚下的土地染红。
头颅翻滚着,最后滚在两米外的角落停顿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瞳孔爆出,正面对着杜可馨。
黑黝黝的眼珠子像是牢牢盯着她一样,异常诡异。
砍断的头颅一脸恐惧之色,似已料到死亡来临,正是之前鞭打福伯的侍卫。
“一路走好。”身着银色盔甲的壮汉大喝一声,目光深幽的盯着慢慢僵硬的尸体,神情复杂难懂。
他弯腰蹲下身子,将沾染血液的宝剑在尸体的衣衫上擦拭,来回擦拭三四次,见利刃慢慢恢复银白之色,才停下动作起身。
“滋啦。”一声,宝剑入鞘。
耳边的骚动,将杜可馨拉回神识。
抬手触摸脸上的异物,粘稠的血液沾染满手,随着冷风一吹,慢慢变为暗红色。
她盯着身下的衣衫,膝盖以下的衣裤全被血水润湿,湿答答的,呕心的血腥味一直缠绕在身侧,肌肤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死人了。
流血了。
头滚了。
银色盔甲侍卫并未急着离开,一把捏住杜可馨肩膀,宽大的有力的手掌深陷她的肩胛骨,单手将她拎了起来。
“主子让我转告一句:伶牙俐齿,可别死在这张嘴上。”
银衣盔甲侍卫将她高悬于半空,薄唇轻启,说完,松手将她随意扔下。
许是吓傻了,她没有反抗,四肢无力的悬在空中,目光呆呆的注视着轿辇。
被扔下时,她双腿亦绷得笔直,宛如两根没有知觉的木头,僵硬的撑着地面,恰好稳定了身形。
银衣盔甲侍卫蔑视的注视一眼,鼻翼两侧抖动,用刀鞘指着她的马车,道:“不想看屠尸百万,速速驱驶一侧!”
杜可馨机械的点头,无意识的蹲下身子,目光呆滞的在唐磊脸上甩了一巴掌。
手掌粗鲁的在舅父脸上打了两下,将他从昏睡中唤醒。
随后,她又宛如木偶一般,将手放在福伯脸上,再次甩了一巴掌。
“唔……”二人相继呻吟一声,感受到脸上的刺痛,瞬间清醒。
“饶命,饶命。”
稍稍清醒一点,唐磊与福伯瞥到地面红艳艳的血液,吓得失声尖叫,身子一软,准备再次晕厥。
“敢再晕,下一个死的便是你。”杜可馨轻飘飘道。
这一句话颇有震撼力,唐磊与福伯叫声戛然而止。
向下倒的身子一挺,绷紧着站着,傻了似得望着杜可馨。
“走。”她目不斜视,直接朝马车行去。
唐磊这才察觉情况不妙,侧身望一眼血泊中的尸体,扯了扯福伯的衣袖:“发生了什么事,安平县安全了?我们安全了?馨儿也安全了?”
福伯老脸涨红,激动的审视四周,同时心底不断呐喊叫嚣,很想立马回答大人的问题。
当一个厚德载物的五品官都不知道真相,若他一个驱赶马车的小厮能够看透,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
“老奴也不知。”福伯看了良久,泄气摇头。
“看来是平安无事了,我们都逃过一劫。”唐磊唏嘘一声,担惊受怕的望一眼轿辇。
“还好小姐福大命大,不然如何是好。”福伯苦涩道,心中也大概明白轿中人的身份。
唐磊环顾一圈,见杜可馨手脚僵硬的行走,总觉得她浑身上下都透着诡异,以手腕捅了捅福伯道:“馨儿是不是不对劲?
“确实有些古怪,不像平日的小姐。”福伯跨过尸身,紧跟在杜可馨身后,歪着脑袋琢磨。
“她的身体怎么像干尸一样,硬邦邦的。”唐磊靠近身侧打量,挤出一句评价。
若说杜可馨此刻像干尸,不如说像现代的机器人一般,浑身肌肉变为冷硬的钢铁,完全没有意识的自行动作。
福伯小跑到杜可馨身侧,拼了老命将她搀扶上马车。
做完一切,他终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对唐磊解释:“身体是温热的,估计是惊吓过度,还未缓过劲。”
唐磊本担心她的状态,正准备上前劝慰,人却已入了马车,旋即作罢,嘱咐:“回去让静儿好好照顾,喝些米酒压惊,顺道做一场法事。”
“老奴一定转达。”福伯朝唐磊点头,苍老的手高扬马鞭,鞭打着马匹,快速驾着马车离开是非地。
急速飞迸,转入另一条胡同,马不停蹄的消失在街道中。
唐磊慢悠悠的整理官府,将头顶的乌纱帽扶正,鼓起所有的勇气,行至贵人的车马前,匍匐跪地问:“大人,下官已为您准备最奢华的酒楼,整栋酒楼闲杂人等全部清退,请您纡尊降贵,在安平县小憩几日。”
曲终人散,身为混迹官场许久的五品官员,他自然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宁愿做个傻子,当作脑子失忆,全部忘记之前的冲突,以糊涂之人依附在贵人身侧。
轿辇中的贵人沉吟片刻,思虑良久,方低声道:“听闻岳云山钟灵毓秀,让人目酣神醉,移驾岳云山。”
话音一落,唐磊浑身抽搐不止,魂飞天外。
随着队伍重新敲锣打鼓的前行,东侧街道的阁楼上,一男子将街道上的诛杀情景尽收眼底。
男子慢条斯理的伸手,将红漆木窗悄无声息的关上,隔离开屋外奢靡气派的队伍。
“心思谨慎,狡诈如狐,偏偏遇上他,估计被吓得不轻。”男子眉眼皆是笑意,眉目如画,单薄的身躯坐在轮椅上,显得柔弱唯美。
易寒望着茶杯中的绿色龙井在清水中晕开,浓淡的淡黄色泽缠绵悱恻,绕着茶杯边缘散开,慢慢摇晃一下茶杯,让杯中色泽瞬间均匀。
“狡诈如狐,主子可是说杜小姐。”冯九立于身后,疑惑问。
他放下茶杯,斜眼看了满桌子的菜肴,一共三四十道,霎时失了用膳的兴致:“如此美味佳肴,若能邀请美人共赏,倒是人生一大乐事。”
冯九闻言,麻溜的从易寒身后走出,踏步到酒桌对面,大大咧咧坐下。
坐稳后,他食指尖指着自己头颅,毛遂自荐道:“公子,冯九夙夜不懈的陪伴你,堪比美人受用。”
为了表明自己的忠诚,特意拍了拍坚硬的胸膛,扬了扬手中的宝剑,眉飞色舞的盯着他。
被如此一道诡异的视线盯着,易寒手中的筷子‘吧嗒’一声,掉落桌上。
垂下眼帘,他神色自若的拾起木筷,往‘佛跳墙’中叉了几筷子,选出一块精瘦的嫩肉,斯文的递送到唇边含入,细嚼慢咽的品尝。
待肉片吞下腹中,方轻启薄唇道:“若你有断袖之癖,本公子允许你娶一小倌,与你终生相伴。”
余音环绕,满是关切的话飘散在房间各个角落,带着一种极度温柔的呢喃,从耳朵飘入心扉,扩散在心底。
“噔噔噔。”对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身侧急切消失在房门处,冯九吓得逃之夭夭。
易寒不为所动,头也不抬的继续用膳,淡定从容。
“砰。”的一声闷响,房门被重重合上。
随后,冯九苦闷的嗓音从门外传来:“主子放心,我一定将杜姑娘请来,即便八抬大轿,也让她心甘情愿陪你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