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麟呆呆地坐在病床上,看到从里间出来的王老爷子和苏茉,明显怔愣了了一下,问:“你们怎么来了,贺青麒呢?”
“还问我们呢,到底怎么回事呀,回一趟家就住进了医院?”
苏茉稚嫩的声音带着质问在病房里响起。
“茉茉,我……“贺青麟欲言又止。
“青麟,别理她,耍小孩子脾气呢!”
王老爷子看他为难,想着贺青麒也是一副不愿多谈得样子,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苏茉小孩子不知轻重,忙截住他话头,问:
“青麟,饿了吧,想吃点什么吗?”
贺青麟摇摇头,正准备说什么,突然,病房门被人推开,是叶行风来了,他把手上提着的食盒放在病房的餐桌上,靠门站着,向苏茉挤眉弄眼道:“茉茉,蜀黍今天帅不帅?”
苏茉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打扮的很时髦,鼻梁上横个蛤蟆镜,上身穿着鲜红的蝙蝠衫,下身是牛仔喇叭裤,正是八十年代最流行的,走到大街上,回头率绝对高。
可是,在见识过后世诸多时尚的苏茉看来,这一身打扮真是有土有囧,她忍不住“扑哧”一身笑出声来:“叶子蜀黍呀,你今天真囧!”
“呵呵,我就说不错吧,这可是现在最流行的,难怪一路上吸引那么多美丽小姐的目光。现在,连茉茉都说我俊了,呵呵,茉茉,你看叔叔像不像费翔呀?”
说着,一边嘴里唱着:“……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一边手舞足蹈地模仿着,动作夸张滑稽,连原本郁郁不乐的贺青麟也忍不住笑了,一时间,病房里充满了欢乐的氛围。
几个人说说笑笑吃了饭,见贺青麟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叶行风犹豫再三,向贺青麟说起一件事。
“哥,我听一个朋友说,他在美国看见了一个人,那人,”叶行风一停顿,语气犹豫地说道“那个人好像是夏姐!”
“嘭”,贺青麟顿时愣住了,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水杯从他手里滑下,重重砸到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碎成了一片片,也浑然不知。
“那个,哥,”叶行风见到贺青麟如此反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支支吾吾地说:“也许,那个人根本不是夏姐,也许是我朋友一闪眼花,认错人了……”
“也许,那个人就是染染。”
贺青麟恍如从迷雾走来,语气中有无限的伤感,又有些释然,“那样的话,至少,她还是活着的。”
“哥,如果夏姐真的活着,她一定不是故意隐瞒你的,也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不要怪她...”
叶行风见贺青麟表情哀痛,以为他听到这个消息,责怪夏染不跟他联系,一时太伤心了,连忙安慰着他,也替夏染辩解着,毕竟他们三人关系甚笃,作为朋友,他不愿意失去任何一个。
“不,我不怪她,一点都不怪她,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贺青麟仿佛喃喃自语一般,“这是命运对我的惩罚。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见贺青麟絮絮叨叨地,叶行风问:“哥,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清楚?”
“没事,你不懂得。这样吧,叶子”贺青麟努力振作精神,“你帮我找一下贺青麒,让他到医院来吧!”
“大公子?”叶行风不解,这话题也跳跃的太快了吧?
贺青麟皱眉,“别多问了,按我说的做就是了,我等着呢!”
“哦,这就去。”叶行风也不敢多问,急匆匆的出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苏茉目瞪口呆,贺青麟不是说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被暴徒残害而死了,不是吗?怎么会出现在美国的街头呢?跟贺青麒又有什么干系?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茉心中有无数个问号。但是,她心里的疑问注定不能解开了。因为很快贺青麟就把王老爷子和她打发回去了,说是要和贺青麒单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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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青麒进来时,贺青麟正在病房里来回踱步,过去的一幕幕电影般在他脑中闪过,第一次看见夏染时的惊心动魄,再遇时的慌张无措,意外的相识,甜蜜的恋爱,幸福的结合……他一直以为她跟自己有着同样的感受。
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只是,她如果要离婚,自己一定不会为难她的。为什么要如此费尽周折让自己认为她受辱而死,然后却自己一个人跑到美国去了?
到底为什么呢?他不明白。
“咳咳”,贺青麒故意发出的咳嗽声,打断了贺青麟的思绪,他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贺青麒,也许,眼前的人能告诉他这一切的答案。
“你来了?”他语声淡淡道。
“嗯,我听叶子说你想见我。”他仿佛有些不知所措,没有了以往的高傲和矜持,眼中闪动着狂热的希冀,就像被国王召见的臣民一般。
贺青麟却仿佛没有看见,眼睛看着别处,轻声道:“有人在美国看见了夏染,你怎么说?”语气蛮横而傲娇,就像个赌气的小孩子。
听到他的话,贺青麒眼中的火花迅速熄灭了,他眼神黯然,语气嘲弄,“她可是你老婆,你来问我,我问谁去?”
“那我问你,我回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她和孩子的尸体?”
贺青麒不耐烦道:“不是早告诉你了吗?那是夏染的遗愿,她不想让你看见她丑陋吓人的样子,她希望你记忆中的自己永远都是美好而干净的。”“她当然永远都是美好的!“贺青麟反驳。“哼!”贺青麒不以为然。
贺青麟只当他一贯看不顺眼夏染,也不理睬他的态度,道:“你保证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是叶子的朋友看错了吗?”贺青麟一脸沮丧,他抱头蹲在地上,低声喃喃,“都是我害了染染。”
“贺青麟,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你至于吗?”
贺青麒一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眼神凶狠,爆发一般咆哮着:“你眼里只能看见那个女人,是吗?好,我成全你。你说的对,夏染她没死,她在美国活的好好地,你可以现在就去找她,然后一家团圆,相亲相爱。”
他两手用力把贺青麟向往推,嘴里叫嚣着,“去呀,去呀,快去美国享受你的天伦之乐去吧!”眼神中,一片悲伤。
“贺青麒,你别这样,我只是想知道她活着而已!”
贺青麟拦住贺青麒,无奈低声道,“我并没有要去找她!”
“什么?你不去找她?”贺青麒仿佛很吃惊,嘴巴张的大大地,愣愣看着贺青麟。
“她这么费劲周折要离开我,应该是厌烦我了吧!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只要知道她还好好活着,这就足够了。”
贺青麟情绪低落,他知道,自己这些话好像是说给贺青麒听,其实更多是说给自己听得,他当然不甘心,难道往日的浓情密爱都是谎言,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原因,一个了结。
然而,不甘心又怎样?她都逃去美国了。
所以,他只能希望贺青麒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他开口问:
“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吗?”声音干涩。
贺青麒见状倒了杯水递给他,看他喝了两口,才缓缓开口道:“她,都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知道…”贺青麟突然顿住,面如死灰,语气艰难地问:“关于那件事?”
贺青麒一点头。
见他肯定,贺青麟整个人如遭重击,双肩垮塌下来,忽然没有了一点精神。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那晚,自己因为太晚回家而抄近道,在经过一条胡同时,听到奇怪的声音,少年的好奇心让他踏入了那条黑暗的死胡同,也从此踏入了一个噩梦。
漆黑的胡同尽头,一群十六七岁大的少年团团围住一个****的少女,粗重的喘息,绝望的哭泣。
少年贺青麟吓呆了,他刚打算悄悄溜走,那少女发现了她,美丽的脸庞上绽放出希望的光芒。她突然冲着贺青麟大叫起来。
“救我!救我!”
那群少年中一个带头的抬头看过来,贺青麟认出他是这一带的一个地头蛇,传闻他胆大心狠,什么都敢干,而且此刻他手中的刀刃,正反射着冷冷青光,贺青麟下意识地转身就逃,他一直跑一直跑,身后传来少年们嘻嘻哈哈地嘲笑声,偶尔夹杂着少女的哭泣声。
回到家的贺青麟把自己一个人锁起来,他不敢把自己看见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也不敢回去救那个女孩。就这样,饭也没有吃,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很快,一个姑娘不堪凌辱,自杀身亡的消息在城中蔓延。
从那以后,贺青麟再也无法入睡,他怕看见黑暗中那双控诉的眼睛。他甚至不敢出门,开始变得害怕面对人群,每晚都会从噩梦中惊醒,一次次被痛苦和后悔吞噬,灵魂经受着鞭挞、拷打和撕裂。他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他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洗刷自己的罪恶,给自己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这时候,一个荒谬而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如果自己也遭遇了同样的甚至更残忍的对待,会不会得到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