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茉的家乡去北京,最方便的线路是先坐长途车到西安,再坐去北京的火车。
苏茉跟着两个大人到达西安火车站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天全黑了,坐了一天的长途车,苏茉又饿又累,早瘫在贺青麟肩头上了。
八五年的西安火车站,刚刚改建完毕没多久,主站大楼崭新气派,连成一片的楼房是肃穆的灰白色调,仿古的吊角檐顶上两个鲜红的大字:西安。
车站里的人不是很多,大概是淡季吧,没有苏茉记忆中的人潮汹涌,车水马龙。对面的城墙门洞里穿行的大多是骑着自行车的市民,偶尔经过一两辆汽车,都是上海牌的,或者苏联伏尔加牌。
苏茉前世无数次经过这个车站,每次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从未驻足认真端详片刻,此时看到这熟悉的建筑不禁感到一丝亲切。
贺青麟让王老爷子呆在广场上看着行李,自己背着苏茉去买票。售票窗口稀稀拉拉拍着十几个人,贺青麟很快买到两张去北京的火车票,票价20元,当晚十点钟出发的。
苏茉回忆起自己那整夜排队买票的经历,不由心生感慨:还是八十年代好呀,人又少票也便宜。
买好了票,几个人找个小饭馆随便吃了点饭,考虑到要做二十多小时的车,贺青麟又去旁边商店里买了些点心零食什么的,苏茉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往包里塞了许多苹果、梨子呀的这个季节常见的水果。
火车上人不算多,能有百分子十的座位都是空的。
王老爷子和贺青麟抱着苏茉,挤过窄窄地过道,找到票上的座位,安置好行李,坐到座位上的时候,对面座位的旅客正走过来,是两个年轻妇女各领着一个小男孩,贺青麟微笑着给对方点点头。
其中一个打扮时髦的妇女就笑着对贺青麟说:“这是你家女儿?真可爱”
说着又弯腰摸摸苏茉脑门,问:“你好,小朋友,今年几岁了呀?”
苏茉见她打扮入时,衣服也考究,并不像市面上寻常可以买到的,猜想着应该是有钱有势的,但是脸上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神色平和而真诚,语气也很温柔,不由地心生好感,脆声道:“阿姨好,我叫苏茉,一岁半了。”
那女子闻言脸上闪过讶异,笑着说:“苏茉小朋友真聪明,你可以叫我田阿姨。”
然后,一把拉过藏在她身后的羞怯小男生,说:“苏茉小朋友,这是阿姨的儿子邵成武,四岁了。来,小武,跟妹妹问好。”听到这名字,苏茉差点笑扑,邵成武,跟金城武一个名字,不知道长大会不会是个大帅哥。
这时,害羞的邵成武小朋友怯生生地向着苏茉伸出手,“苏茉妹妹,你好,我是邵成武,你可以叫我邵哥哥。”声音细细软软地,简直就像个小女生。
苏茉对于那些哥哥妹妹的,真心无爱。她伸手握住邵成武白皙的小手,下意识摩挲一下,嗯,正太的小手,果然绵软。落落大方地说:“你好,邵成武,认识你很高兴,你可以叫我茉茉。”
“乡巴佬!娘娘腔!”
突然,一个别扭的小男生声音从旁边传来。
苏茉下意识地觉得有人在嘲笑她身上的大红衣裳,恼怒地回头寻找那个可恶的罪魁祸首。
原来是和田阿姨同行的那个年轻妇女领的小男孩,此刻,她正面显尴尬地捂着小男孩儿嘴巴,一面慌慌张张地鞠躬道歉:“小姑娘,对不住啊,俺儿子他太调皮了,你别生气啊。”一口浓重的陕北口音。
田阿姨拉开那个妇女的手,“素素,别捂着孩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挺直了腰杆,不要卑躬屈膝的,现在是新社会了。”
“哎,哎”那妇人眼看又要鞠躬,被邵阿姨眼睛盯着,才讪讪地作罢。
倒是那个小男孩,一被放开就指着田阿姨破口大骂:“假惺惺的女人,多管闲事。”
看着只有三四岁的小孩子,竟眼神凶恶,一脸的桀骜不驯。
那叫素素的妇人面色更是尴尬,低声呵斥着:“韩奕,快给田阿姨道歉。”
韩奕嘴里“哼”一声,扭过头去。
素素脸上一片悲苦,又要冲田阿姨鞠躬,被田阿姨一把拦住,嘴里还不住的说:“都是俺不好,都是俺不好,没教好孩子。”
邵阿姨见状脸上显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勉强说了声说:“小孩子不懂事,我不会计较的。”拉着素素按到座位上,便不再说话。
苏茉不禁皱眉,什么破孩子呀,见人就骂,尤其还是姓韩的,更是懒得理他,邵成武小朋友以为苏茉生气了,悄悄拉着他咬耳朵:“茉茉,我跟你说,妈妈说了,韩奕很可怜的,韩叔叔不喜欢秦阿姨,对他也不好。你就别生他气了吧!”
苏茉刚要回答,就听“嘭”的一声,邵成武的脑袋重重地撞在列车的小餐桌上,娇嫩的小正太立即大哭起来。
韩奕恶狠狠地站在一旁,挥着手叫嚣着:”邵成武,你个娘娘腔,长舌妇。”原来竟是他把邵成武推倒在餐桌上了,哼,恶霸的臭小子,苏茉暗道。
田阿姨慌张地抱着邵成武哄劝着:“小武乖,不哭了,再哭,妹妹会笑话你的哦!”
邵成武小正太闻言才抽抽噎噎地停下哭声,可怜兮兮地对苏茉说:“茉茉,不要笑话我,好不好?”
苏茉看他鼻子红红地,像个受惊的小白兔,别提多可爱了,连忙拉着他手:“茉茉不笑话你。”
“真的?”
“真的。”
邵成武小正太看苏茉回答的很认真,这才破涕为笑,扭扭捏捏地说:“茉茉你真好,那些臭男生每次都笑话我。”
苏茉扶额,可怜的娃,都不知道被嘲笑了多少次了,可是,邵成武小朋友呀,只要你不该掉这副调调,还是会被嘲笑的。你听,臭男生,这是小女孩才会用的词语吧?而且还每次被笑话,感情哭鼻子都是家常便饭了呀。这哪里是个男生嘛,完全是个小伪娘呀!
见邵成武不哭了,秦素素又过来鞠躬道歉了:“大妹子,俺没用,管不住孩子,你打俺骂俺吧,俺不会还手的。”
苏茉简直受不了这个女人了,又鞠躬,你特么是日本回来的吗?真烦人!
她懒得理这女人和他那个嚣张的儿子,拉着邵成武小正太凑到贺青麟他们座位上,给邵成武介绍着:“这是王爷爷,这是贺蜀黍。”
邵成武小朋友乖乖地叫人:“王爷爷好,贺蜀黍好。”
又乖巧又礼貌的小样子,博得两人的一致赞扬。
苏茉突然想到自己偷偷放进包包里的水果,嗯,跟小正太分享应该不错哦。
于是苏茉谄媚地缠着贺青麟:“贺蜀黍,我要吃你买的水果啦。”
“水果?”贺青麟一愣,旋即明白一定是苏茉从空间里偷渡出来的,他爽快答应,拎个袋子装了许多,去车厢的另一头清洗去了。
贺青麟洗好的苹果,两边座位上大小人每人给了一个,田阿姨也不推辞爽快地接过去了,秦素素却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怎么也不要,韩奕更是扭过头做无视状,贺青麟也不勉强。
苏茉捧着大红苹果,狠狠咬一口,一脸陶醉,嗯,真甜。
本来不喜欢吃苹果的邵成武小正太也被感染了,咔嚓,咬了一大口,几下嚼了,又咬一口,嘴里嘟囔着:“茉茉,贺蜀黍买的苹果真好吃。”
苏茉心想:那当然,姐这苹果可是空间出品,独一无二的。
田凌芳看着儿子吃的香甜,嘴角溢出一抹笑:这孩子,平日里怎么都不愿意吃苹果,今儿见了茉茉,心里欢喜,肯定是怕被人家笑话了。这样想着,不自觉地她也轻咬了一口手上的苹果,嗯,又脆又甜,真的比平常的好吃。
一时间,只听到几个人咔嚓咔嚓吃苹果的声音,秦素素和韩奕母子被晾在一边,一副很尴尬的样子。
苏茉偶一回头时,瞄见韩奕正瞅着自己手里的苹果咽口水呢,心里一哂:到底是个孩子,再怎么倔强也会嘴馋的,罢了,姐就不跟你计较了。她伸手从口袋了掏出一个贺青麟洗好的苹果,递给眼巴巴地韩奕。
只见他犹豫了大半天,到底抵不过眼前大红苹果的诱惑,扭扭捏捏地接了过去,转眼却狠狠瞪了苏茉一眼,一个坐到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苏茉突然觉得他小小的身影看着分外地悲伤和孤单。秦素素慈爱地看眼韩奕,转向苏茉,脸上立刻挤出卑微感激的微笑,又连连鞠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