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里,罗春苗正端坐在炕上,像个老太君一样,见了客人进门也不下炕,只是笑容淡淡地打着招呼:“他唐家表叔,来了呀!”,拍拍她旁边土炕,“外面怕冻的很,快上炕来,暖暖手脚。”
说完,又向着站在脚地上的李芝兰瞪一眼,“大媳子,像个愣怂一样站上做啥呢,快去给客人倒点热水去!”
众人一时尴尬,哪有人当着客人的面调教儿媳妇的呢?苏建国见状脸色一暗,自家老妈也太过了,可这么多人,他也不便驳了母亲面子。
李芝兰虽然心里知道她这是给唐烟下马威,想叫唐烟看看她罗春苗的媳子没有那么好当的呢。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呼来喝去的,而且以后还有可能是亲戚呢,李芝兰到底有些面子上不过去,又不能当众反驳,心里就憋了一肚子气,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倒是唐烟伶俐,嘴里说道:“走,嫂子,我给你帮忙拿碗走,这么多人呢,怕是得多拿几个。”一把拉着李芝兰手,两人出门去了灶房。
苏建国按下心中气恼,招呼着唐老汉和李正隆上了炕,这边李芝兰和唐烟抱着一摞子白瓷碗进来,给每人倒了一碗水。苏建国接过来,一一接到几个长辈手里,嘴上说:“走了一路,怕早都渴得不行了,先喝上一口水,缓一缓腿。”
几个人喝了水,又拉了会儿闲话,媒人李正隆看门见山地说:“建国,你看水也喝了,缓也缓了一阵子了,要不你领上咱们到处转腾个。”
苏建国明白这意思是要开始看家道了,嘴上客气着:“要不,再缓一阵子?”
眼瞅着都后晌了,唐家老汉心里着急,他一边下炕一边说:“缓够了,干活儿惯了,炕上坐不住,咱们还是出去转转去。”
苏建国也不再劝,带着媒人李正隆,唐老汉,唐烟哥和苏建军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门去了。
李芝兰知道这是看地去了,就拉了唐烟回灶房,自己可以一边做饭一边和她聊天,省的她和罗春苗两个人呆着尴尬,罗春苗那张嘴可不饶人。
农村人看家道看的很仔细,不但要看房子,看田地,还要看圈里牲口和仓里的粮食,而唐烟作为待嫁女是完全插不上嘴的。
再说苏建国领着众人上了崖背,眼前事一望无际的田地,此时麦苗儿早长得有一寸高了,青青绿绿的,惹人喜爱,苏建国笑着指着面前的一片平地给众人看:
“唐家叔父,你看,这儿有九亩地,上半截子三亩是我的,下半截子这一整片子六亩,全都是老二的。这地,都是好地,出产的满够吃了。地离家门近,将来媳妇来了,干活儿也方便。”
原来包产到户的时候,苏茉家总共分到三十五亩地,按理说罗春苗五个儿子,每人能分到七亩。可是罗春苗的上门夫不同意,愣是说要给自己老两口留些棺材本,扣下了五亩。另家的时候,只给了苏建国苏建军兄弟十二亩地,苏建国一心为兄弟,就把整块的六亩给了老二,自己得了这三亩好低,另外三亩地都不太好,在上坳呢。
唐老汉本就是个庄稼人,一向爱土地,看见这几亩地里庄稼长势旺盛喜人,忍不住走了几步,蹲下身子抓了一把泥土,手指头一捻,又细又绵,舔了一口,伤也好,不由点点头,满口喜悦地说:“好地,好地啊!”心里更觉得这苏家人实诚。
众人围着田头又转了几圈子,掉头往家里回去。
路上,经过了罗春苗家窑洞,几个人站住脚看了看,苏建国指着最边上的小半个窑洞说:
“唐家叔父,你看,家里统共两条驴子,算是几家子公有的。平时养在我妈家,每年各家出些柴草,耕地,种麦,碾麦子的时候,几家都能用。”
唐老汉和唐烟哥哥点点头,心里沉吟着,这样也行,毕竟农村好多人家也都是这样的。
众人有说有笑的回了家,苏建国让苏建军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大家鱼贯而入。
苏建军的房间不大,一张炕就占了一小半的房间,靠窗子下面整整齐齐地摞着几个化肥袋子,里面装满了小麦,是苏建军的口粮。
看见房间里没有什么家具,唐家老汉忍不住问:“他大哥,我看这房里咋一件子家具都不见呀?”
苏建国好像知道他要这么问,解释道:“我给他准备了一组高低柜着呢,做好了,就差一上漆了。结婚的时候,就能用上了。”
“哦。”唐家老汉一点头,如果这话是真的,苏家能打一组高低柜,加上自己给女孩儿准备的两个箱子,够用了。
这时,李芝兰过来叫吃饭了,反正要看的也看的差不多了,众人就回去吃饭不提。
饭后,李正隆把两家子人叫到一起,说:“该看的,咱们都看了,你们两家子都是啥意见,都说出来。咱们商量一下。”
唐老汉咂一口烟,想了半天:“家道嘛,娃他大哥陪上咱们都看了,房子好,地也好,我都没有啥意见。牲口几家子公用,也能行。家具他大哥说是做好了,我想着,能不能订的时候就拉回来,咱么看一下,漆没有干的话,回家里晾干也是一样的,你说呢,他大哥?“
罗春苗听了当时就不高兴了:“唐家老汉子,你这话啥意思,害怕我儿耍赖呢吗?你会说话吗,我儿是那号子人吗?”
苏建国当然明白对方怕他嘴上应承,以后结婚了赖账,反正自己家具都打好了,啥时候拉回来还是一样,连忙拦着罗春苗,嘴上应承说:“我看能行呢,我这两天就拉回来。”
“那我再没有啥要求了。”唐老汉说。
李正隆问苏建国:“那建国你呢,啥意见?”
“我也没有意见,唐家叔父和兄弟人也好,唐家妹子也精灵。”
“那就好,既然两家都没有意见了。咱们就约个日子,建国,你把锁锁准备好,我把人领上来,咱么就拴,怎么样,老唐?”
“我看能……”
眼瞅着唐老汉一个“能行”,事儿就成了。那知,苏建军突然大喊:“慢着!”
众人不解,一时眼光焦急地聚集在了他身上,尤其是唐烟,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心里害怕苏建军突然要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