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寻常人家过年都见不到点儿腥荤,娃娃们被吊得馋的很,今儿个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肉菜,家里几个小的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你争我抢的吃的满嘴流油,不一会儿就把些肥肉盘子瓜分了,这顿饭吃的倒是很热闹。
苏茉虽然是个肉食动物,倒是懒得跟他们抢肉吃,一再苏茉中午在王老爷子家吃饭,基本上顿顿能吃上肉,王老爷子祖辈儿上是地主,虽然被批斗了,被关牛棚了,可家底还是丰厚的,那生活水平,在苏家屯整个庄里头,算是单一份的,所以苏茉现在不那么馋肉了;二再,罗春苗过日子俭省,买的都是那些大肥肉,又能当肉,又能炼油,炒的时候更不用另外倒油,倒是省钱了,可是又肥又腻的,苏茉是吃不下去的,也只有苏茉几个常年没见肉味的叔叔,吃的那叫一个香。
吃晚饭,罗春苗又指使着李芝兰去端汤。
原来今天炒了肉的油锅,罗春苗看着怪可惜,索性就着油锅炒了几片青菜叶,旋了两马勺水,倒了半碗玉米榛子,放些调味料,搅匀了,趁着灶里的柴禾还没有完全烧过,慢慢焖着,等到吃完了饭,应该能熟了,够每人热乎乎的喝上一碗了。
这不,李芝兰盛了一大盆子端过来,一人有了一勺,几个小的火急火燎的端起来就往嘴里送,滚滚的热汤烫的他们吸溜溜的。
其实,这个年代,苏家屯庄里家家户户大都吃些玉米谷子呀这些秋天面,毕竟白面少的很,那是要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有是待客才舍得拿出来的,就是苏茉这小娇娃娃,因为苏建国爱宠的很,在家里也是隔三差五的才能吃上一顿白面的,所以呀,这玉米糊糊青菜汤是各家饭桌上唱主角的。
但是今儿个晚上的玉米糊糊不一样,那是油锅煮出来的,有荤气,而且小火儿慢焖,玉米榛子是又糯又香,苏茉吃了几口,就是她尝过万千美食的挑剔的胃也被瞬间征服了,罗春苗的手艺,苏茉还是很佩服的,这不,一会儿,窑里只剩下此起彼伏,次溜溜喝汤的声音了。
吃完这一顿香甜的晚饭,苏家老老小小的胃都被伺候的很熨帖,大家团团围坐在土炕上说些闲话,一时其乐融融呀!
罗春苗跟苏家军拉了一会儿家常,说了些他走后家里的变化,就随口问道:
“军儿,前儿你大哥还跟我说呢,说你年龄不小了,想给你寻个象呢,你给妈说,你爱个啥样子的女子嘛?”
苏建军呐呐回答:“我爱陈溪那样的女子。”
“你说啥?”
罗春苗声音尖利,“啪”一巴掌扇在苏建军板颈上。
“苏建军,你爸让你给亏完了,你狗儿的就没有一点点儿志气,陈溪,陈溪,你个妈早都跟了人了,娃都养了,你还念叨着呢!”
一时间,窑里又沉寂下来,刚刚和乐的氛围荡然无存。
罗春苗气呼呼的继续叫骂道:
“我太不明白了,陈溪到底有多好撒,把你给迷得昏头转向的,要我看就一般的很,瘦的像个猴儿,巴掌大点个脸,眼晴猴的嘟溜转呢,活活一副搅事精模样。要我说,多亏你没有娶来,要是把她娶来了,三天打架呢,两天骂仗呢,恐怕一家人都不得安稳。”
苏建国看苏建军脸色越来越不好,当下劝着罗春苗:
“妈,过去的事情了,说那个咋呢,不说了。”
谁知,罗春苗听了苏建国的话,倒像是更生气了,梗着脖子骂道:
“哼,你当是我爱说的很,我是看不惯苏建军那一幅怂模样。建国,你倒是看一下你兄弟那怂样子,恐怕你爸死了他都没有这么作难过。这会儿,为了那么个骚女子,他跟咱么闹了几回了?我看呀,把你兄弟能挑拨成那么个样子的,那个女子也不是个啥好货,真要是个好的咋会正念书着呢,就跟男人搞开对象了!”
听到罗春苗骂的越来越难听,苏建军涨红了脸冲着罗春苗吼叫:
“你再骂撒,再骂撒,你除了会骂人还会做啥呀!就算人家是****,人家不是好东西,还不是照样看不上你儿吗?你会骂人的很,咋叫人家人给骂回家了,啊?”
“我叫人骂得狗血淋头,还不了嘴是为了谁撒,还不是为了你个驴日哈的?”
“为了我,谁请你为我了?”
“苏建军,你个驴日的,你把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日|你|妈|的,我养个了你太还养成仇了!”
“你再不供我念书了么,谁让你供了?你以为我爱念书的很?”
“你狗儿的肩子不能挑的,爪子不能提,你不念书还能做啥?”
“……”
“…….”
苏建国无奈地看着罗春苗和苏建军一人一句的骂道着,话题倒是越扯越远了,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犟,他也没有办法,当下只好提腔高喊道:“停一下!”。苏建军和罗春苗两人乍一听闻,都停下嘴里的话,齐齐看向苏建国。
苏建国看一眼罗春苗,又看一眼苏建军,沉声道:
“妈,老二,咱们一家人都一年没聚全了,就不能好好坐上说一阵子话吗?又是吵又是骂的,有个撒意思呢吗?”
见到两人都平静下来了,苏建国向着苏建军一颔首:
“老二,这儿都是咱们自家人,你说一下吧,这一回突然回家是出了啥事了吗?你放心,不论是你违反纪律了,还是部队把你开除了,都没有关系,咱们家里没有人怪你!”
苏建军低着头,半天不吭声,良久,他才满脸泪水地抬起头,哽咽着叫了一声:“大哥”,扑进苏建国胸膛上哭了起来。
一直哭了大半晌,苏建军才住了声,抽抽噎噎地对苏建国说:
“大哥,我完了,我一辈子都完了!”
苏建国闻言惊地直挺挺坐起身子,拽着苏建军,语气惶然:
“咋了,啊?咋了撒?”
“我腿坏了。”
苏建军语带绝望。
“腿咋坏了,啊?今儿看不是好着呢吗?”
苏建国急急问道。
“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了,我在雪地里整整昏迷了一天多,把左腿给冻坏了。后来做了手术,平时走路还凑合,天气一变,腿疼得走不动,就像个拐子一样。”
苏建军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苏建国听完呆呆地哦了一声,心里沉重又悲痛,苏建军真是命运多舛,刚刚因为感情的事情去了部队,谁知在部队里又伤了身体,唉!
罗春苗此时早已顾不上跟苏建军生气了,她目瞪口呆的拉着苏建军的腿,疯了似的卷起苏建军的裤管,上下摸索查看着,一道丑陋的蚯蚓一样的伤痕清晰可见,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大颗大颗的泪滴从她的眼眶里奔流出来,吧嗒吧嗒地砸在苏建军的伤疤上。
事情发展到这会儿,苏茉心里一咯噔,原来如此,前世好像也是这个时候,二叔在部队里出了意外的,该死,自己怎么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看来今天晚上要找小果冻看看了,不知道又没有什么适合二叔这种情况的药呢。
罗春苗还在哭泣,苏建国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问苏建军:
“你是执行任务出的事故,那部队上是什么处理意见?”
苏建军想了想,回到:
“部队上赔了些钱,我都带回来了。另外,上面的人说,如果我愿意的话,就保送我上个大专去呢!”
苏建国又问:
“哦,上大专,他们没说上啥学校吗?”
“石家庄铁道学院。”
“啥专业?”
“铁路工程测绘。”
“那你要是不上学呢?”
“不上学的话,就是直接复员了,部队上給寻个工作。”
“到咋工作呢?部队上吗?”
“不是的,档案发回到咱们乡上。”
苏建国顿了顿,心道:这是个多么明显的选择,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兄弟的想法恐怕不同常人,于是嘴上又问:
“哦,是这么个情况啊!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吗?”
“我还没有想好呢!哥,我问你个事……”
苏建军表情扭捏着,苏建国一看便知他要问啥,打断他的话,轻轻地叹口气,道:
“是真的。你走了没到两个月就结婚了,我还专门让人打听了的,妈还跟我说前儿集上见了,肚子大得很了,怕是生的这一两月儿的。”
苏建军听了,一言不发,呆呆地坐在炕上开始发呆了。
苏建军如此的痴情,倒真是出乎了苏茉的意料,毕竟,当时两家人闹得很僵,不欢而散,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尤其是苏茉家,被别人赶出来怕是很伤罗春苗和苏建国面皮的,难倒这种情况下苏建军还存着旧梦重温的心思?难怪还要问陈溪有没有结婚,看来自己这个傻二叔是真的旧情难忘呀,如果人家没结婚,说不定他二话不说就放弃了上大专的机会,跑回老家来工作也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