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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爸爸

今天是苏茉重生以来第一次在爸爸身边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爸爸年轻的笑脸,光洁,灿烂,,没有任何阴影.看着这样的爸爸,苏茉很满足,却又忍不住会想起了从前.

前世,苏茉的爸爸苏建国的一生,堪称传奇.

苏建国并不是苏奶奶罗春苗亲生的.

在苏建国之前,罗春苗本来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却都没有活下来.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大概长到了一岁多点的时候,一天,苏奶奶去农业社出工,让苏爷爷在家看孩子,谁知苏爷爷苏文彦沉迷赌博,跟一帮人掀花花竟忘了时间,那年头农村经常有猛兽出没,那孩子让狼给叼走了.第二个孩子苏奶奶生了个女孩,已经顺利地长到七八岁了,因为给农业社里放牛挣工分,那牛力气大,女孩没看住,脱缰跑了,女孩一路跟着追,生生给累死了.之后好几年,苏奶奶都再也没有生孩子,便要了苏文彦的姐姐苏文雅的小儿子回来养,取了名叫苏建国.

谁知,苏建国来几年之后,苏奶奶连着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便是二叔苏建军,三叔苏建兵和姑姑苏玲.

苏建国是1957年生人,刚出生不久就被送了人,正长身体的时候,就赶上了三年困难时期,西北地区陷入严重地干旱天气,粮食基本颗粒无收,天天闹饥荒.好不容易熬过这一段时间,可以上学识字学文化课的时候,轰轰烈烈地特殊时期开始了,学生都罢学****了.

所以,苏建国正属于那被时代耽误的一代,眼看着就要像父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加入挖地球地行列了,改变他命运的人出现了.

施凤仪是苏家屯的外来人口,带着一家四口,从几十里外的山里搬上来,在苏茉他们家隔壁挖了两只窑洞住了下来.十几年相处,两家还算是交好.

施凤仪是吃公家粮的人,在离苏家屯三里地的宁远镇奶粉厂上班,那时候算是有身份的人了.他有一个朋友霍金生,是宁远镇综合厂的工人,一手家传的打铁本领,远近闻名.可惜没有儿子,不想断了手艺传承,正寻摸着想找个弟子.

施凤仪本想自己儿子去学这门手艺的,奈何他的儿子施萧翎压根就不愿意打铁.他见苏建国为人聪明精灵,又踏实肯干,便向朋友推荐了他.苏建国这边正不想走上祖辈的老路,两下里,一拍即合,施凤仪便带着十岁的苏建国去拜了师.

于是这一年,十岁的苏建国便开始跟着师傅霍金生开始他的打铁生涯,这一打便是十年.

这十年里,他起早贪黑,不叫苦不叫累,不但跟着师傅学打铁,还抽时间自学文化课.

这期间,苏建国十三岁的时候,苏文彦因为”走资派”的罪名在特殊时期中死去了,苏奶奶罗春苗很快又招了上门夫赵天亮.次年便生下了四叔赵建才,过两年又生了五叔赵建业.

苏建国二十岁的时候,他已经把师傅的手艺基本学全了,可以正式地出师了.他的师傅霍金生退休回了老家.苏建国顶替了他工人的名额,正式成为了宁远镇综合厂的一名工人.

两年之后,经人介绍,22岁的苏建国和19岁的李芝兰结了婚.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全国各地的广大农村地区正逐步地实现包产到户,苏建国敏锐地意识到了时代的契机,毅然拿出这些年的所有积蓄,把综合厂的打铁铺子包租了下来,开始了铁皮制品加工的生意.

刚开始几年生意很一般,苏建国却并不以为意,他不但抽空学了几何学,自己尝试着画图设计,制作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还带了两个徒弟,苏茉的三叔和姑父.

八十年代中后期,全国各地的广大农村地区已经基本实现了包产到户,个体经济蓬勃发展,人们手头开始有了余钱,买东西也不再需要凭票了,人们的购买能力大大提升了.

而苏建国的黄金时代真正到来,他的铺子加工的铁桶,铁水壶,铁簸箕等等日常用品,生意非常火爆,几乎每天都供不应求,经常需要连夜加班赶制.这一段时间,苏建国迅速积累了几十万的家产,一跃成为了宁远县鼎鼎有名的万元户,真可谓是”春分得意马蹄疾”.

1985年他第一个在村里盖起了砖瓦房,给全村人借贷通了电,又第一个买了电视机.生活可谓是蒸蒸日上.

1992年,苏建国又做了一件震惊周围人的事情,在其他人家还在为温饱而挣扎的时候,亲自设计修建了一栋价值十几万的混凝土结构地楼房,许多人甚至大老远跑来观摩,一时风头无两.

可惜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意气风发的苏建国有个硬伤,他没有儿子.

那个年代,农村人极度地重男轻女。苏建国1979结婚,赶上国家提倡晚婚晚育,所以直到1984年,结婚五年才生了苏茉.好歹是第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孩,苏建国依然很疼爱.1989年,苏颜出生了,还是女的,苏建国也认了生两个女儿在生儿子的人,大把的,只是第二个,不急.1991年,苏娜出生的时候,苏建国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在一次和别人发生口角吵架时候被嘲讽生不出儿子.苏建国因为被刺了痛处,和那人打了一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1993年,苏亚也出生了,老天仿佛是故意的,仍然是个女孩,而苏茉此时对于父亲的固执已经不能忍受,因此还和父亲大吵一架,被抽了一耳光.

到了九零年代中后期后,各种五花八门的生活生产用品从流水线上流入了广大农村地区,宁远县也是一样,各种花样新颖,价格便宜的商品玲琅满目,应有尽有,对这个小城镇的小手工业者产生了很大的冲击,他们完全失去了竞争的优势.很多手工作坊都纷纷倒闭.

苏建国的铺子也每况愈下,无奈之下,他又开一家百货商店,可惜,满大街的百货商店,他并没有什么优势.

1998年,苏茉家第五个孩子出生了,还是个女儿,甚至都没有来的及取名字就送给了别人.1999年,李芝兰被强行结扎.

从此,苏建国生男孩子的梦想彻底破灭.

1999年,苏建国被人怂恿着,决定要去宁夏种药材发大财,举家搬到宁夏吴忠,也彻底拉开了苏茉一家最后悲伤结局的序幕.

那一年,苏茉正在读高二,她很天真,也不知道什么未雨绸缪,甚至连什么叫做离别都很懵懂.

对爸爸的盲目崇拜,让她觉得爸爸做的决定都是对的,所以当那个同往常一样寻常的下午,爸爸来到学校问她的意见时,苏茉就轻轻地一点头,那么轻易地认同了他的决定.然而多年以后,每当她回忆这些往事时,总是忍不住地问自己:如果当时自己反对的话,结果会不会不同?是不是爸爸当时也不肯定,是不是他其实是希望自己反对的?

可惜岁月从不给你如果的机会,那天后,苏建国卖了楼房,苏茉一家很快搬去了宁夏,除了苏颜和苏茉.因为他们在上中学,而爸爸认为宁夏的教育水平太差.

之后,便是长达五年的分别.

苏颜和苏茉分别寄住在二叔和三叔家里.苏茉天性还算乐观,寄住在别人家到也没有什么不适.而苏颜却不同,她每天活得小心翼翼,也许还有对于被丢下的怨恨,总之,她越来越苍白消瘦,孤僻寡言,终于在这样生活了几年后,得了癫痫,经常晕厥,很多时候连继续学习都不能.

而苏茉一家在宁夏的日子也非常不顺利,买了一百亩的土地,一家人累死累活地大半年,却是每年都在赔钱.

后来,发生了一件彻底压垮苏建国的事情.他辛苦多年存的一百多万拿去和人做玉石生意,被当地**人给骗走了.他不甘心,四处借钱想要翻身.直到一分钱都借不到的时候他才终于醒悟,变卖了房子和田地,把李芝兰和苏娜苏亚送回老家.

然后,苏建国出走了.

回到家乡的李芝兰和几个孩子面临的是没有钱,没有房子,没有粮食还跟着一屁股追债的,那段日子,她们一家都靠亲戚朋友的接济过日子.别人都劝李芝兰让苏娜和苏亚辍学去打工,李芝兰却牙根紧咬,抱石头扛砖头,赚着微薄的工钱硬是扛了过来,每天下了工,还要去看读高三生病的苏颜.

那种日子真是不堪回首.李芝兰很怨恨苏建国,甚至苏娜苏亚都对苏建国颇有微词.还好,2007年苏茉大学毕业了,能够赚钱了,家里的情况才好了一点.

而苏建国,似乎没办法接受突然掉落尘埃的生活,很是颓废了几年.后来似乎也终于能够接受现实了.但是始终不愿回老家,不愿面对在那个他奋斗过,辉煌过,也跌倒过的地方.也不愿面对见证过这一切的哪里的人们.

苏茉重生前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因为苏茉和傅子珩订婚.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苏茉对爸爸的感情很复杂,孺慕,欣赏,崇拜,愤怒,失望,埋怨,痛心……各种感情交错繁复,但是,有一点,苏茉很清楚,那就是,这种感情绝不是恨!

而此刻,苏茉看着明亮而青春的爸爸,心中暗暗发誓:绝对绝对不能重蹈覆辙!上天既然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努力改变前世的悲剧命运,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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