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中国,在大的西部农村,农民们仍然使用镰刀这古老的工具人工收割麦子,苏家屯当然也不例外.在庄户人家心里,开镰收麦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是一年收获季节的象征,也是一场出大力流大汗的大拼搏的开始.这几天,整个村庄弥漫着一种一样的紧张和兴奋地情绪,庄里的劳力们把自己的镰刀一遍遍地磨地锃亮,仿佛是厉兵秣马的战士在大战来临之前,等待着开战的号角第一声鸣响,就要千军万马冲锋陷阵一般,苏家屯的男女老少都准备着,攒着劲儿,把平时懒散的心先收起来,等着麦黄粒熟的那一刻.
一旦小麦熟了,大家就要镰刀一挥,开始抢收了,毕竟麦收时节不过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段就是雨季了.一定要抢在雨季前让麦子颗粒归仓.
苏茉家有十几亩的麦子,麦收季节,通常都是全家总动员.
今年因为有苏茉这个小屁孩,所以有一个不用收麦子可以留下来看小孩的名额.为此,苏茉的几个叔叔和小姑姑进行了一场激烈而持久的辩论战,吵吵闹闹了一天仍然没有定论.
最后,罗春苗力排众议让苏茉的三叔苏建兵留下看苏茉,对此,苏茉很不理解,毕竟三叔都二十岁了,在农村可是个壮劳力了,而四叔五叔还小些,姑姑还是个女孩儿呢,难怪前世李芝兰说三叔惯会哄磨老太太,看来果然不假.
这天,苏茉家的大人们早上四五点钟就起床了,拿上早已磨得锋快的镰刀,拉上架子车,扛着扁担苴绳向麦地出发了。
长长的麦垄上,一眼望过是没有尽头的金黄色麦子。太阳还没有出来,清晨的空气清爽香甜,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扑鼻而至,让人精神一震。
苏茉一家人很快在麦地里一溜儿摆开,就拉开了趟子,不一会儿,“哧哧哧”,寂静的乡村黎明时光里,只听见镰刀割在麦秆上的声响.
苏建国,李芝兰和罗春苗三个大人在田里前前后后地收割着,有的快,有的慢,但总的来说速度都很快。赵建国赵建业和苏玲儿几个毕竟年纪小,割得很慢。
刚开始的一会儿,赵建才赵建业看着大人们干的带劲,很是新奇了一会儿的,干地劲头也足足地。不过,收麦其实是一种很考验耐力的体力活,很快他们就感觉不行了撑不住了,先是汗嘀嗒嘀嗒地淌下下来了,迷了眼睛,腰也开始酸疼了,腿也开始僵直了,手也不听使唤了,根本拿不住镰刀了,浑身好像没有一点儿劲儿了,两个人躺在麦趟子里哼哼唧唧地不动弹了,倒是苏玲儿这个女孩儿,还能咬牙坚持。
罗春苗见这两个人不动弹了,掂着镰刀从自己的麦趟子里跑回来了。板着脸训了一回,又拿起镰刀给兄弟两人示范了一番,絮絮叨叨地说着:要匀着劲儿,不要着急,一镰一镰地慢慢割,一阵阵就适习惯了,又嘱咐兄弟俩好好干,自己一会儿来检查,要鼓励了一下还在埋头坚持的苏玲儿,说完又回自己的麦趟子去了。但是要怎么习惯呢,这俩兄弟苦着脸,一会儿的工夫,他们手上都起了水泡,一出汗生疼生疼地。赵建才不小心还把镰刀砍在了腿上,疼地一阵的呲牙咧嘴,赵建业也被镰刀砍在了手上。两兄弟就这样忍着疼,木木地割着,机械地割着,一把一把收割,一寸寸地移动。
割了一会儿,太阳出来了。没有风,闷热闷热地,兄弟俩实在不行了,躺下身体,麦芒一根根刺进身体,他们都似乎感觉不到。抬起望望,长长的麦垅,没有尽头,又抬眼望望蓝天,心中茫然地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一步跨到麦地的另一头呢。唉,如果像苏茉那么大小点,就能躲在麦田下面阳光晒不到的阴影里凉快一下了。真不知道那些大人看着一块又一块的麦地,咋就不愁呢?
想到这里,兄弟两一个机灵,罗春苗可是会检查的,再不收,还有一顿好打等着他们俩呢!
兄弟俩拉拉扯扯强自撑起身体,蹲到麦趟子里,开始一镰一镰地割起来,乏了躺下一阵儿,渴了喝上几口水,站上累了,坐下割,两人就像是装上电池的机器,不停地收割,收割。
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罗春苗一声令下,大家这才放下手中的镰刀,拖着疲累的身子,一步步挪回家里。
因为中午天气太热,收下来的麦秆容易倒地。苏家屯的庄户人家早晨这一趟子一般都是到十一点多点就收工,中午这会儿休息或是在麦场里晒麦子的活,到了三点以后再下地割麦子,不到月上中天是不会收工的。
就这样,连续六七天,苏茉家人天天劳动到半夜,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终于把十几亩麦子收完了。庄户人都是在和天抢时间,说不定哪儿雨就落下来了,所以说收麦是既劳累又紧张的活计,不脱一层皮是收不完麦子的。
对庄稼人来说,收麦子已经不单单是劳动,也是血和汗的收割,是和天地相搏的收割,农村的孩子们早早地就从着一镰一镰的收割中品尝到了生活的艰辛,明白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谛。
麦子收完后,就是紧张的碾麦子,也叫打麦子。下午一两点钟,太阳最大的时候,罗春苗领着全家人把晒干的麦子抖开,薄薄地摊成一圈摊开在麦场里。苏建国拉上驴子,套在碌轴上,拿个鞭子吆喝着,碾着麦子一圈一圈地转,苏家屯也有的人家用牛或者马,大多数人家都和苏茉家一样,用驴子碾麦子。这时,李芝兰几个跟在苏建国后边用木杈翻场,直到把麦粒全都碾下来,麦穰都爬窝了就算差不多了。再把麦穰拿木杈挑起来,放到场边上,把带糠皮的麦粒儿攒起来。这才坐下来缓缓,等着风来了扬场。
扬场是个技术活儿,一个扬场把式拿个小木锨扬,铲上一锨麦子,抬手扬锨,撒出一道弧线,风吹过,落下时麦子沿撒出的轨迹回来,一分为二,麦糠、未碾过的麦头在一边,干净的麦子在另一边,中间一条界线分明的麦梁,这叫扬麦,一个拿扫帚沿着麦梁,把飘落在麦堆上的麦穗头和糠皮扫出来,叫掠场,两个人必须默契配合。
苏茉家一般是苏建国扬场,他手上有力道,有分寸,扬场的手艺在苏家屯那是能排上号的,罗春苗则负责掠场。李芝兰刚嫁过来也让她干过,但她这人没眼色,干不好这个活,老被苏建国骂,于是后来便仍旧由罗春苗来干。
扬场的时候,风吹着很凉爽,随风扬起的麦粒,珍珠般撒落在麦堆上,像雨点落在水里,激起阵阵涟漪。看着越来越厚的麦堆儿,苏茉家几个人越干越带劲,这可是一年辛苦的劳动成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