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寻回
再过三天就是订婚宴，藤光不想带着遗憾走进订宴席，犹豫再三，还是打电话约了悦司出来。
藤光自己开车在他家不远处的路口那里等她，待他出现后，二话不说，拉他上车，就发动引擎。
一路上藤光都面色阴沉，悦司见状，也没有出声。
停车之后，悦司看清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这是他们一起看启明星的海边，依稀记得那一天是圣诞节，两个人挤在一间冰冷的木质小房间里，度过了一晚。
藤光没理会他的错愕，大步走在前面，四下里张望，像是寻找什么。她不说话，悦司也默不做声。
由于城市建设，三年前的木质旅社已经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新的旅馆。
藤光眼底滑过一抹失望，不过她还是走进其中一间，到登记处，“麻烦，一个双人间。”
领了钥匙往楼上走去，悦司微微犹豫，还是跟了上去。
新建的旅馆环境果然好了很多，整洁的床铺，明净的房间，看着舒服极了。
藤光侧身让他进去，把门反锁住，悦司疑惑地开口：“小光，你这是……”突然，他睁大了眼睛，藤光接下来的动作让他明白过来将要发生什么。
藤光甩掉抱抱，开始解自己的外套，不知是紧张还是慌乱，第一个扣子始终解不开，她有些急了，“悦司，帮帮我……”
悦司没有动弹，静静地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像一汪明月下的清泉，又像黑夜里的海一般，悄无声息地可以将人溺亡。
“悦司，求求你，帮帮我……”声音里有了哭腔，像是无助等待援助的孩童，不知所措。
悦司走过去，一只手放在她的脑后，把她的脑袋压在自己肩上，“傻瓜，你不需要做到这个份上。”
“我们做吧……”
“小光……”
“我爱你，我只爱你，你不要我我认了，可是求求你这一次不要拒绝我。”
悦司微微弯身，替她解开外套上的扣子，极缓慢地解。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旋钮挑开，一个又一个。
一颗，两颗……
一件件褪去她身上的衣物，打横抱起她温柔地放在床上，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知道两个人坦诚相见，悦司开始吻她，很温柔地吻触，像是蝴蝶在肌肤上翩跹，藤光身体轻颤，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悦司最后顿住动作，轻轻揽住她，在她耳边说：“小光，你爱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藤光身子一僵，看向他，“你还是不肯碰我？”
“我们今天晚上什么都不做，我想静静地跟你睡一晚，像我们在小木屋的那一晚，好吗？”
藤光讷讷地点头，任他抱在怀里，她能感觉到他稍显紊乱的呼吸，以及带着烫人温度的肌肤。
一向嗜睡的藤光这一次很早就醒来了，天色蒙蒙亮，悦司还在浅眠中。她轻手轻脚走下床，开始穿衣，整理妥当后悄悄走出房间。
昏暗的房间中，悦司缓缓睁开眼睛……
回去之后，手机震动，打开一看，是悦司的短信。
白色的屏幕上只有两个字闪烁——小光。
这是什么意思，藤光百思不得其解，折腾了一夜，实在是太疲惫。
她不愿再去多想，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两天都在忙活订婚宴的事情，藤光一刻也不松懈，仿佛这样就不用去想那些烦心的事。
一直到订婚宴的前一晚，藤光才闲下来，洗了个热水澡，早早爬上床。
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机，打开那天他发给她的短信，还是简单的两个字“小光”。神差鬼使地，她继续往下按着，但眼前始终是一片没有文字的空白。
——我爱你
如同触电一般，藤光“嚯”得坐起身，不知道怎么样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只觉得有什么在胸口重重地压着，弄得她喘不过气来。
拉开门，不顾一切的向外跑出去。
悦司……
心，怎一个痛字了得！
自从那天在天桥上看到另一端站着的他时，是什么感觉呢，竟让自己曾经以为淡去的想念在瞬间迸发。
一直跑，一直跑，耳旁能听到风刮过的声音，跑了多久她不知道，只想在这寂静的街道上，渲泄着悲伤。
像个疯子，拼命地跑，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无力靠在路边的围栏上。拼命喘息，让狂跳不止的心脏平静。
她只想去见他，想把自己的真心告诉他。
她想跟他在一起，就算多了一个怡君也没关系，她愿意跟他一起照顾她。
又是一条十字路口……
仿佛看到，三年之前，两个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并肩走来，相映的两张脸，一张脸上宁静满足，一张紧绷却也是抑不住轻轻上扬的唇角，笼罩着的是淡淡的幸福。
如此真实，就像现在正在发生一样，如此的可望却不可触摸。
终究是已经失去了，那温暖，那幸福。
事到如今，谁也没有保护了谁，无论他们如何的努力，想要独力承担，如此努力给对方幸福，都无法阻止带来的悲伤。
以往的那每个黄昏，路口分别的彼此，没有未来，随时会失去，悲伤也在深深地弥漫，只是当时他们都没有看到罢了。
“小光，小光……”仿佛听到了他叫她的名字，好急切，是现实还是幻影，分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是现实还是幻影。
不清楚她是怎么样的表情，也清楚自己是怎么样的心情。什么都停止，什么都不存在，只有隔着一条街的两人。
迈出脚步，刚开始只是一步一步，然后开始不顾一切的向前冲。
他在那里等着她，过去，就可以靠近他了，藤光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再次出现在她思维里的，是急剧的刹车声，嘈杂的喊叫，刺眼的灯光，以及他急奔而至的身影。
就这么看着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听到了他在喊什么了。
他说：“小光！小心车！”
他的表情很慌张，大声吼叫，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措，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
他离她已经很近，近得，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还来不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他猛的推到在地上。
随着一声巨响而起，她想到了，有车开过，还有悦司……
思维停住，一切不在，只有那最初的一眼浮现。
惨白的病房中，悦司静静地躺在床上，雪白的枕头，雪白的绷带，黑色的发丝散落在上面。
藤光伏在一旁，轻抚他的脸，“你怎么会来找我？”
“想到你第二天就要订婚，之后你一出国再也见不到你，总觉得要见你一面才甘心。”
藤光坐在旁边，听着他有点费力的呼吸，心里酸得厉害。“我是看了那条短信……才看到下面的……”
“你知道么，你离开以后，我每天都想着你，就差没有飞到美国去找你，可是有怡君，我不能不管她，养父母去世后，就是她把我带大，你没有我，还有皇昴，可是她没有了我，就什么都没了。”
“后来，她总是患得患失，不准我跟任何女人说话，即使是这样，她还不放心，有时会趁我上班的时候跟踪我，我不知道怎样让能让她安心……再后来，她的精神越来越不正常，直到有一次，她无意中说出了陷害你的真相，想到你受的委屈和不辞而别，我当时真是气急了，动手打了她，结果害得她离家出走，整整一个星期后才在旧巷中找到乞讨的她。”
“那之后，她的精神问题越来越恶化，我知道这跟自己脱不了干系，总觉得很愧疚，我再也不敢说一句重话，不敢忤逆她的意愿，我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的自己，我都有些难为情……”
“不，不会的！”藤光的眼泪就那样簌簌滚落下来。
“小光，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你如今知道了，就赶紧回去吧，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我不能丢下怡君。”
酸酸涩涩的情绪就在藤光心里迅速蔓延，然后像湖面上的涟漪不断向四周扩散。“悦司，我在美国的时候总想着回来，但是我知道那样做不可以，只会让你为难让小昴难过，可是现在我想通了，我们喜欢着彼此，就一定要在一起，我是个很自私的人，这辈子无论你怎么撵我，我都不会离开你。”
悦司受到极大震惊一般，怔怔地看着她，慢慢抬起手放在她的头顶，情绪有些波动，喉结滚动着，声音沙哑地说：“小光，你这是何苦？”
他的目光泛着悲痛，伸开手臂抱着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像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胸膛一样。
“悦司，不管怎样，在我放弃之前你都不可以放手，答应我好吗？”
“好。”悦司看着她，重重地点头。
藤光觉得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被重新填满，如果可以，她真想他永远这样抱着她不放手，今天是她的订婚宴，注定是一场无法赶赴的宴席。
对于皇昴，她只有深深的抱歉，那个男子带给她最深沉的爱，可能比悦司来的还要猛烈一些，可是她给于他的回答，只能是那无力的三个字——对不起。
藤光做好了思想准备，等着皇昴或者爸爸妈妈找到医院来兴师问罪，到时候她会正大光明地告诉他们一切。
可是整整一天，都在风平浪静中度过，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条简讯，平静地有些不像样子。
晚上回家的路上，藤光心中仍然惶然，她想，这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
走进玄关时，隐隐约约听到客厅里电视上的音乐声，爸爸妈妈看到她回来，象征性地点点头，绝口不提订婚宴的事情。
“爸爸妈妈，对不起……”藤光面色愧疚地说。
惠仪低叹一声，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小光，这是阿昴给你的。”
藤光疑惑地接过信封，拆开一看，是厚厚一沓照片。一张张翻下去，全部是自己的影像。
所有的照片都是在美国阿加利庄园的那段时间拍的，她的笑脸，她的睡颜，她发呆出神的样子，所有不经意的瞬间，都被记录下来。
一张纸条从中掉落出来，藤光展开——
“小光，本打算永远私藏这些照片的，可是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你，带着照片过日子很不符合本少爷的作风，所以干脆给你好了。看到这个的时候，我恐怕已经在飞机上了，今天上午没有等到你的人影，我大概就知道我们两个人的结果了，真是叫人伤心。里面所有的照片记录着这三年里我最幸福的时光，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三年。很遗憾今后陪伴着你的人不是我，但是我相信你会让你自己幸福的，对吧！”
藤光的眼泪打在纸上，但嘴角是扬起的……
而此时奈城的夜空上，飞往美国的航班从天际滑过。
皇昴勾着唇角，他终于把对她这些年积累沉淀的感情传达给她，虽然不是当面，或许又是那可鄙的自尊心作祟吧。
他暗笑，果然，到最后，他都没能对她坦诚对待。
悦司的伤势并不严重，短短几天，便可以出院了。
离院的那天，天空微露淡蓝的晴，阳光清新。
藤光见他彻底康复，高兴得不得了，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
悦司看着她孩子气的反应，只有无奈地笑。
他住院期间，藤光每天都会去他家照顾怡君，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意识到怡君的精神问题已经很严重了，不可以再拖下去耽误治疗了。
从医院接他回家的车上，藤光决定跟他说一下自己的想法，“悦司，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什么事？”
“怡君的病情不能再拖下去了，我觉得还是把她送到专门的治疗所比较好。”
悦司沉默不语，藤光以为他不高兴，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嫌弃她，只是觉得通过有效治疗说不定可以使她恢复正常，毕竟她还年轻，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
悦司笑笑，抬手摸摸她的头，“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觉得自己很没有用，以前要她为我操劳辛苦，现在还要她继续受折磨。”
“悦司，这不是你的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使她好起来，如果你同意，我可以找人帮忙联系地方。”
“嗯，谢谢你，小光。”悦司看着她，眼睛笑弯成两道形状美好的月牙，目光湿润而柔和，流光溢彩。
藤光看得恍惚，十指相扣，两个人不再说话。车厢内放着乌克兰小调，悦司靠在椅背上，看着平安福在车窗前轻轻摇曳。
没出几天，藤光就托人联系到奈城最好的精神病治疗中心。
送怡君过去的那天，藤光和悦司都很忐忑，以为她定会大吵大闹一番不肯离开。奇怪的是，她像是理解两个人的苦心一般，难得的平静自若，一点都没有哭闹。
离开治疗中心的时候，藤光看到，向来坚强的悦司竟然湿了眼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悦司，以后我们每个星期都来看望她，好吗？”
“嗯。”
“怡君虽然不在你身边，可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
“悦司……”
“嗯？”
“没什么。”
藤光不再说话，低头看着脚尖，即使她如何想要大方宽容，悦司对怡君的在意还是会让她黯然。
这时，悦司清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光。”
“怎么了？”
“我是不是还没有当面跟你表白过。”
“嗯……咦？”
“那么，今天就当面说一次。”悦司顿住，捧着她的脸，“小光，我爱你。”
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悦司将人拖进怀里用力抱住。藤光倚在他的怀中，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心才渐渐塌实下来，自己寻找多年的东西终于盼来了。
晚上，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室内一片黑暗。窗外也是一片漆黑，除了一些零星灯火之外，什么都没有。
藤光这才意识到是停电了，最近是城市用电高峰，奈城市中心接连几日用电过度，今后一段时间都会对周边地区限制用电。
漆黑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藤光蜷抱膝盖，窝在沙发一角。蓦地，有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的小手。
“小光，怕吗？”
“不怕。”有你在身边，就不会害怕。藤光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出心里憋藏许久的话，“悦司，那件事不是我做的……虽然我的确厌恶过她的存在，可是，我没有下药……”
“我知道，我都知道，怡君精神不太正常之后，无意中说出来过。”用中指慢慢滑过她的手背，一次一次。
好温柔，这就是那个人呢，藤光想着。
“可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毕竟我曾经有过伤害她的心……跟我在一起，你不担心我会再次害她么？”
“小光，都已经过去了，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除你之外绝无他人！”扳过她的双肩，直目而视，“怡君是我的责任，你是我的爱人，你能明白吗？”
闭上眼睛，任由指腹的触感，由额头到鼻尖，烫伤所有的肌肤，几乎闻到了焦味。
眼泪不觉中满溢，划过脸庞，流进了心里。
差点就失去了，悦司！
温湿热热的，由下巴缓缓而上，直到眼角，不停的来回滑过眼睑。身体忍不住的颤抖，像是期待了很久的……
“小光，张开眼睛看着我。”
好热！呼出的气息，那么热，那么近，就在耳边。一遍一遍不断的在诱惑着她的心！
借着白色的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乌黑的瞳仁。
那张脸越来越近，越放越大，让空气都变的压迫。手指在发抖，动作却无法停止。
心跳的好急，如同脱离了身体握在手中一般。想要体会温暖，手僵硬了，就有脸去感觉。迫不急待的以脸颊抚过他的脸，真的好温暖，像阳光一样。
转头间，嘴唇贴到什么？
他的眼睛里好多的迷乱，什么在动，轻轻地磨压着她的唇，连细胞都着了火。
好干！忍不住想去舔。划过的，却不是自己的唇！
他的眼里有火花在跳跃，将她的身体都燃烧！
他的吻果然是热热的，如同由心底流出的气息，并不迅猛，却连绵不断，让她融化。
那气息，竟是异乎寻常的熟悉，就好像曾经无时无刻环绕在身边一样。
那么火热，将所有的理智燃烧殆尽。
身体在自己动作，舌尖再次轻轻碰到他的唇角，想要感觉这温暖，身体更想要得到温暖。却听到了他发出的叹息声，腰便猛地被收紧，想要将她嵌入他的身体一般。
后脑被托住，抬高，那湿热就探入了口腔。
无法负担的热情，似乎倾注了所有的激情，如此激烈的吸取着她的气息，就好像想要把她肺里的全部空气都给抽出，再重新注入属于他的气息。
忘了呼吸，忘了其它所有的存在。
只祈求，让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在这一刻，幸福离他们好近，好近……
“小光，你知道吗，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激我的父母，他们让我降生于世，遇见了你。第一次我感谢你的父母，把你带入我的生命。”
藤光不好意思了，脸烧得通红眼睛不敢看他，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悦司唇线上扬，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中，然后吻她。
温柔地，深深地，吻她……
最终回 幸福
一年后，海边。
飞鸟在海水上俯行，漫天飞舞着细碎花红。男子和女子相携漫步在海滩，女子抬手放在额前，透过指缝可以看到细碎的阳光。
“悦司，明天就要接怡君回家了。”
“嗯。”
“我有些紧张呢。”
“怕什么，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我知道，怡君她……会找到自己的幸福吧？”
“会的，只要她能一直走下去。”简略的字眼，以温润的声音逸出，煦如春阳。
藤光心情很好地笑了，笑出了璀璨如深海珍珠的泪花。是啊，只要一直走下去，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天空一片湛蓝，他与她牵着手一路走下去，遥远的地平线处，他们迎着日光，背影修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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