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你且先起来,你那良人如今已有了宰了师兄我的冲动。”说完这话,小乔方才从我怀里出来,还是紧紧的拽着我的扇子,直叫我想挥手摆个帅气的姿势也办不到,只好叹口气道:“这位公子,那小东西原是我家的宠物,你若喜欢我倒是可以卖给你,只是,这少了一万银子,我师傅肯定剥了我的皮,你就行行好吧。”我一眼蹬着那鸟笼里镇定的梳理羽毛的画眉,只气得牙根痒痒,但是想着等下换了回来就可以烤烤吃了,也就心平气和了些。
画眉在笼子里终于把羽毛梳顺了,大抵是感觉到我正欢快的磨着牙,于是它浑身抖了抖,哀怨的看着我。
那位魁梧的男子一把把鸟笼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只坚挺哐当一声,桌子的腿就这么折了一条。掌柜的哭丧着一张脸,亲手捧着一个盘子,里头四碟下酒菜和一壶酒。我笑呵呵的接过酒,再把盘子一盘一盘放好在桌子上。然后环视了一眼店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下了筷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这边,胆子小点的已经开始发抖了。小乔连忙也帮着我开始摆菜。歌离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好歹一同行过了一段时间的路,外加上适才我自称小乔的师兄,所以他也不能说什么,只得搬了个凳子坐到桌子边上。
我开口道:“各位乡亲,别拘束,今儿这顿——”我抬了扇子指着那位公子哥接着道,“他请了。”
一声清晰的木头裂开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整个酒楼中瞬间变得无比安静。那位公子一身滂沱气势扑面而来,我拿了一个酒杯,满了一杯酒道:“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要我家这小东西了。也罢,它也配不上公子的风华,如今公子囚了我的宠物,却只请一顿饭,还有什么不满的。”
老板此次端上来的酒果真是好酒,比适才的酒还好上许多。这样好的酒,我自然不能一个人喝,于是拿了杯子给小乔和歌离都满上。
那边的公子却已经怒极了,可是,想来此人的教养是极好的,虽是一把已经捏碎了座椅的扶手,却仍旧面上带着笑意。只不过,明显感觉出来,那位公子的眼睛已经接近冰山。不过他还是一手拦下了要朝我们走过来的大汉,站起身来,把那鸟笼提起一步一步往我们的桌子走过来。
“在下原本欣赏公子风姿不羁,想与公子结交,所以备了酒水,却不想公子刻意为难在下,这却叫在下不明白公子何意。”他一边走一边说话,声音自带一股威仪,可惜这威仪于我来说是没有任何的作用,我们家那个混蛋老头子在装正经的时候可比他威仪多了。我又喝了一口酒道:“公子囚了我师傅的宠物,我原想成全公子,折个价钱卖与公子,公子却并不领情。却也叫我为难得很。”说罢我瞪了笼子中的画眉一眼,这蠢鸟,我不把他吃下去都对不起它曾经害我在山林里追它三天三夜。
“公子此言却叫我想笑,这鸟儿可是我的人费了好大功夫抓了来,原是要做我母亲的生辰贺礼,公子这般强词夺理就要一万银子,怎么也说不过去吧。”那位公子已经走到了我喝酒的桌子边,我抬腿把身边的一把椅子踢过去给他抬手示意他坐下。
那鸟笼中的画眉此番在我的视线下迫不得已的叫了,那叫声实在是婉转,婉转得仿佛有无数的委屈。我却仍是蹬着它,终于,那蠢鸟跳了两下,跳上笼子的活栓处,把爪子伸了伸,然后一只爪子抓着一根鸟笼的金丝,另外一只爪子伸出来,够到消息上,一脚把消息踢开,自己开了笼子门飞出来落在我摊开的扇子上,咕咕叫了几声。
终于,那位公子的脸色变得难看了,青白不断,可也并未维持多久便开口道:“既然是公子家的玩物,在下也不能强求。”说罢站起身,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那一边站着的大汉忙走过来,把钱袋递到公子的手上。他站在我面前,从钱袋里掏出了十颗金豆子,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明显的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在我头顶上凌厉得紧。小乔坐在我身边一脸的镇定。我打了个哈欠,端起酒杯,对着歌离做了个请的姿势。画眉在我的肩上梳理着羽毛。
“在下洛幸,这些金豆子算是我给公子赔罪,外加惊扰了乡亲们,这顿饭算在下给各位乡亲陪个礼,还请掌柜的做些好酒好菜来,今日这里在下包了场子。”掌柜的忙上前来点头哈腰的收了金豆子,领着小二去了厨房布置酒菜。洛幸公子复又坐了下来道:“还未请教公子尊姓高名。”他居然坐下了,果然是个教养很好的人,委实对得起他那一身上好云缎织就的淡金色衣衫。而且着脸上微笑真诚,果真比那戏台子上唱折子戏的演得更情真意切得多。我打了个哈欠,又拿了一个新酒杯,满一杯酒递给他道:“我可不是什么尊贵人物,原还想着把画眉卖了能换几个钱买酒吃,不想公子看不上我这蠢鸟。也罢,与公子结交一番,以后没钱吃饭了,还多一位尊贵人物救济。在下红尘。”我端了我的杯子,与他手中的杯子清脆的撞了一声响,然后一扬脖子干了。画眉却是一个没站稳从我肩上跌了下去。但毕竟也是我师傅训教出来的画眉,必然是有些不凡的地方,所以并没直接摔在地上,中间便翻了身又飞了起来,只是再没落在肩上,而是落在了小乔手心上。
洛幸公子的眉毛明显跳了一跳,呼吸也重了几分,不过他面上还是笑容温和。也端了酒一干而尽。又慢了一杯向歌离道:“公子风姿卓雅,谦和不凡,还未请教。”
歌离立刻也端了酒杯,双手执盏笑道:“在下歌离,与尘弟也是结交不久,小乔是在下妻子,也是尘弟师妹。洛幸公子如此风采,我尘弟原有些放浪不羁,还望公子不要见怪才是。”
洛幸干了酒一脸温和的笑道:“哪里哪里,歌离公子说笑了,红尘公子如此真性情,叫人羡慕不已啊。想来尊夫人与他同门而出,自然也是不俗的。”
小乔忙起身福了一礼,复又坐下,并没有说话。我自顾自的倒酒喝,掌柜的不断的从后头厨房端了酒菜出来送往各处的桌子,自然头一份都是我们的。洛幸和歌离的风姿在市井喧哗中也很是出脱,分明就在一方嘈杂中,却分明觉得他两个才是一切的中心,其余皆不存在,都很是多余。
“红尘公子适才说没钱吃饭的话,在下听着倒有几分不肯信,公子这般风采,身上的衣料并配饰,必不是那须得旁人救济的。”洛幸公子大约和歌离已经熟了几分,所以此时与我说话的语气也随和了几分。我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翡翠凤舞九天的簪子,我这头发上有且仅有如此一根翡翠,是我自幼都不离身的物件。虽说这钗子到底有些秀气,好歹我扮作男子其实也是秀气的男子,所以倒也还衬我。这翡翠质地是十分好的,洛幸说我不是需要人救济的,自然指我用得起这样的东西,必不能穷,所以我开口道:“师门也只得几间茅屋草舍,师傅又说我到了历练的年纪,一脚踹我出了山门,只给了三两银子并一串小钱,要我在外面过一年才准回去。唉,一路上也只有走至那处,便找地方乡绅借点,也算敷衍着度日,肯定比不得公子出手就是金豆子。”
小乔掩着嘴笑了一笑,又给我倒了一杯酒。我夹了一筷子肉丝给小乔表示嘉奖,然后自顾自的饮酒。却也注意到了歌离和洛幸嘴角都抽了抽,终究他们没再和我说什么,两个人彼此相互说对方风姿不凡,俊朗好似天人等等牙酸的话。仿佛是喝多了几杯,头有些发热,却也感觉很是舒服。小乔在一边乖巧的坐着,倒有了几分大荒山上沉静温婉的样子。、
一顿饭直吃到天色黑头,店中的人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那掌柜的收了一把金豆子,自然把客人都照顾得十分的好。尤其是我们的桌子,各色的菜式其实更有很多都只尝了一口便换了下去。我坐在位置上,面前空着几个酒壶,脚下还有两个空坛子。榕树下的酒味道极淡雅,喝多些其实也无妨,我并没有醉,头热热的,歌离在我对面坐着,他眉眼在昏黄的烛光下看起来实在很精致。我知道精致不应该拿来形容一个男人,可是,我却再找不到好词来描述,挺直的鼻梁,浓墨的剑眉,眼睛如摧残的星子,一身灰色衣衫衬出他容颜里的几丝淡淡忧郁。洛幸在我右边坐着,他也是个好看的男子,细长的双眼仿佛永远都含着笑,下巴有些尖,却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只怕这个世界上多是女子也不如那张脸漂亮。可是,我却觉得,这个人总让人有距离感,走不到他的身边,却也不想走到他身边。大抵是他太尊贵了些。
歌离温柔的看着小乔,笑容很是宠溺。我心里有些烦躁,果然是喝多了些,索性拧了一个酒壶,摇摇晃晃的往后院里走去。那院里有一段榕树根却是极好的,店家原有些心思,在那树根上做了个台子,别致得很。我也懒得走楼梯,只使了轻身的功夫坐到那台子上,把酒壶嘴对着狠灌了一口。淡淡的树香让心里舒坦了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