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是醒来的时候,确切地说是有了意识之后我发现自己躺在正在寄宿的糖果屋的店里。老板娘告诉我说我回来的时候像是没有了魂魄一般,怎么叫都听不见,跌跌撞撞地走着然后一看见席子就倒了下来。我迷迷糊糊地听她说着,仿佛那事发生在别人的身上。“你简直像是丢了魂——”,丢了魂——没错,我想起来了——昨晚在石子路上,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的,却感觉像是有很多人在和我一起走。马灯的火——人的灵魂——我提着我自己的灵魂,丢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光亮将你于黑夜隔开……”
啊啊,巳酉说的话——我混乱了。我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哈哈哈,那还真是够呛。”
“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啊。”
“恩恩,我明白,我明白的。”
我把我昨天的经历告诉了十字先生。他没心没肺地大笑了一阵子之后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
“不过还真是千钧一发啊,笼生君。幸好巳酉让你拿着灯。”
“巳酉说了很奇怪的话,什么光亮会把我和黑暗隔离开之类的……。虽说当时路上唯一一个光源就是我。”
“哈哈哈。是啊。所以你才能够平安地到家。夜晚时分总是会有一些东西混进黑夜中做坏事呢。”
我打了一个寒战。
“一些……什么东西?”
十字先生微扬嘴角,乌黑的大眼深不见底。他又想干什么?
“所谓灵魂,就是我们大家所认知的以火焰一般的形态出现,泛着青色的光。也许是有人看见了所谓的‘鬼火’就以为那是人死后灵魂以可见的模样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为何会定义‘鬼火’是人的死魂,那是因为大多数人看到这种现象都发生在医院,墓地等等得象征着生命的地方。如果在灶房看见了‘鬼火’,也许会有另一番解释。但是人们已经从几千年前就有了根深蒂固的印象,这个在前大和史记上也有记载吧。”
“可是火焰不会无端端地就出现啊,而且还会移动什么的,怎么想也不正常吧?!”
“正常非正常,都是因人而异的。如果A对火焰的认知为明亮的,有热度的东西,而B则认为火焰是危险的,会烧伤人的。那么AB二人对待火焰的方式也会有所不同。有一部分‘信科学者’认为‘鬼火’是人体内的磷这种化学物质燃烧所产生的,也就是A类人的想法。而对于B类人来说,由于他们本来就有的潜在观念,他们认为‘鬼火’是人的灵魂是因为它们刚好出现在曾经拥有生命的地方,生命无论如何都是‘存在’的,不论生死。而‘鬼火’是其中的一种生存形态。
从A类人看来B类人的想法是天方夜谭,荒唐可笑的,是‘不正常’的。而B类也是如此。他们的生活背景,所掌握的知识,人生的阅历塑造了他们自己的‘正常的世界’。
从正常的人看不正常的世界,是有趣的,新鲜的,也是可怕的,然而在适应了不正常的生活之后,‘不正常’又成为了‘正常’。就是一个适应和理解的过程。”
“那么我昨天听到的,感觉到的那么多的人的声音和气息,都是因为我没有适应?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石子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在走。但是到后来我感到有千千万万的人走在石子路上,他们是突然出现的,如果说是街坊们出来了,那为什么只有我一个提着灯?其他人都不用灯也太奇怪了吧。或者说,那只是我的幻觉,还有幻听?”
“哈哈哈。幻听和幻觉只是其中一种解释。可以将‘有’变为‘无’。当你不愿意相信,或者接受你以前或者是正在经历的事情,往往拿幻觉做为最终的结论会比较合理。毕竟,即使你接受了你的经验,别人未必能够自然地接受它。你在心里会觉得一切都是真实的,但是放到一个特定的场景下,你就认为改变一下自己的说辞会让事情变得合理容易接受。你说你昨晚在路上经历的事情是幻觉,是想要给自己留一个备份,好让我们觉得你不是疯子或者是表现主义者。‘有’的事情,当它超出你所能够认知的范围的时候,它往往也是超出了很多人的认知范围。
虽说人形形色色,但是大体的说是没有太大的区别的。我们现在共有的基本常识就是最好的例子。
饿了就吃,渴了就喝,身上脏了就要洗澡,累了就会上床睡觉。人们无论再怎么迥异,最终还是要回归到‘人’这个大集体中来。你觉得昨晚的事,别人听了不会相信,也是因为你对‘人’这个集体有一定的了解。因为你也是一份子,‘如果有人对我说了这样的事,我可能不会当真。’
你是站在‘人’的角度上思考这个问题,于是你给出了大家都会接受的答案。就是幻觉。”
“……可能吧。”真不想让他得逞。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什么都看透的样子。而事实上他说的确实有理,只是不想坦然地接受罢了。啊,这也是因为我是个‘人’的原因么。
“灵魂总是要有一个收容的地方,马灯的框可以作为‘结界’将你的灵魂保护起来。不会混在其他的灵魂当中。”
啊啊,所以说光亮会将我与黑暗隔离。我是一直都提着自己的灵魂走着的么,这是多么——多么的——不可思议。那么假如,我没有拿那盏灯,那我可能就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了。我的灵魂将进入迷途,没有谁可以听到我,看到我,感受到我。
我想到了白泽——精通人语,通万物之情。如如若它现身于我眼前,也许我丢失的灵魂可以回到空虚的躯体里来。它去了哪里?它还是隐藏在某处,静观其变。
和十字先生谈话,我总是会陷入奇妙的意境里。他像一个指引者,牵着我的手将我带入一个未知的世界中,一个,和我所熟悉的世界完全不同的,颠覆的世界。他理所当然地说着,自然与非自然的事情,就好像他在这两个世界里来去自如。如果是这个人——我想,也许遇到任何奇怪的事情他都不会太惊讶吧。想到这里,我有些羡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