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轩叹口气,索性闭起眼,再不往下想。傍晚的阳光射进门来,晕得眼睑深处一片粉红色。 “轩儿!”顾骥不等青明通报,跨进门来,见轩儿正趴在桌上,面颊被夕阳照得泛起红光,却如何也掩饰不了内里的苍白。不由心头一紧,急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意轩坐起身子,刻意别开脸去。被顾骥关心的温暖在心底滋衍,才蓦然发现,这样的感觉,已经存在多时了。“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受了风寒?”顾骥更急,伸手往轩儿额上探去。 意轩见躲不过,索性抬眼,直视顾骥伸来的掌心,尔后又大惊,一把将那手抓了过去:“骥,你的手在流血,不痛么?”
顾骥这才感觉到,伤口火辣辣地疼,再一看,殷红的血丝已经从白布里面渗出来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意轩连忙拉他来坐下,小心帮他拆开绷带。只见伤口红肿了一大片,,血正汩汩地流出来。意轩又是心头一紧,轻轻往伤口上吹了口气,又转头对青明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太医。”
青明吓得不轻,连连点头往外跑,一个不小心绊到门槛上,扑通一声摔下去,直摔了个底朝天。
意轩无奈地摇摇头,仔细用沾了水的手帕擦拭着顾骥的伤口。顾骥盯着轩儿的额头,嘴角不经意地泛出笑意。不管自己如何伤害他,他仍然这么关心自己啊。突然恶心一起,扑到意轩怀里,大喊:“轩儿,骥好痛呀!轩儿救我……”
那么凄楚可怜的惨叫,直让意轩心疼得紧,连忙抱紧他,安慰道:“好了好了,轩儿在这里。骥儿别怕,太医就来了。” 顾骥在心头大笑,面上却是愈发痛苦,期期艾艾地又道:“骥后悔死了,不该为轩儿挡下那一刀。免得轩儿夹在骥和风无眠之间张右为难……”
“别胡说。”意轩打断他,道,“骥若不拦住轩儿,轩儿就死了。”难道你愿意看着我去死吗?说过爱我的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顾骥又道:“可是轩儿夹在我和风无眠之间不是很为难吗?如果我和风无眠同时受伤,轩儿应该会救风无眠吧……”
“我救你。”意轩不假思索抱紧了顾骥,“我救你,一定救你。” “真的?”顾骥一阵窝心,这是否证明,在轩儿心中,还是自己最重要呢? 如是想着,顾骥用手腕搂住轩儿的后颈,将他拉近自己,轻轻道:“轩儿,我……”我爱你。 轩儿的容颜近在咫尺,顾骥只要轻轻噘嘴,便能碰到对方的唇。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意轩看着他,瞳孔里全是他的影子。心下恍惚,分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顾骥闭起眼,嘴唇一动,送上自己的唇。 “皇上,太医来了。”青明突然在门外叫唤。意轩惊了一跳,在顾骥的唇要碰到他之前,及时松了手。
顾骥大为失望,不由对青明发脾气:“来了就让他进来!你那么大声嚷嚷做什么!” “奴,奴才有罪……”青明不明所以,惊惧地退到门后躲起来。他确实声音有点大,可是之前,分明是皇上嫌他声音太小的。,太医则进来仔细为顾骥检查,问了些问题,一面上药,一面道:“皇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净郁之前用的药里有一味七叶花,此药本是解毒 防止伤口感染之用,但与茶水混在一起,便是巨毒。皇上不慎打翻了茶水,致使茶水与七叶花混合,才会令伤口再度出血。”
意轩道:“如此说来,这是意外,与净郁无关了?” 太医含首,道:“轩儿请放心,净郁所用的药确是良药。” 意轩不由皱起眉头,心头隐隐不快,待太医走后,又对顾骥道:“骥,那净郁究竟是什么身份?”
“你怎么突然在意起他来了?”顾骥一挑眉,略略好笑。 “我怀疑他……”“他有问题?”顾骥看了看手掌,道,“轩儿放心,那净郁,不过是天音寺的和尚,于我没有什么威胁。倒是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你不觉得他和我长得很像吗?” “是啊。”顾骥偷笑一声,道,“就是因为像你,才把他带回宫的。轩儿若是不待见他,我明天就让他搬出去。”“倒不是这个意思。”意轩面露难色,犹豫道,“只是,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例如?”
“例如他和你在一起时,看你的眼神……” “噗!”顾骥再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看我的眼神是哪种?轩儿不高兴了?”“你误会了。”意轩连连摆手,“我是觉得,他的眼神……很深,像幽暗的漩涡……”
“怕我陷进去?”顾骥欺近轩儿的身,刻意将呼吸喷到他脸上,“如果我陷进去,你会怎样?会不会为我伤心?”
“骥,你在说什么!”意轩躲开他,大声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在说,净郁……唔!” 顾骥抓住他,擒住他的唇。意轩愣住,腰被顾骥搂住,一时又避不了,只有闭眼享受那侵入舌深处的淳香。方才的思轩全都被打乱,脑中飘过无数个信息,却怎么也抓住。
良久,顾骥才松开他,说道:“轩儿,说你爱我吧。你被我吻得脸都红了。” 意轩这才回神,连忙捂住脸,狡辩:“没有的事!”而事实上,他方才的确快要沦陷,只不过心深处坚守的信念,不允许他越矩罢了。 顾骥扒下他的手,放进嘴里轻舔:“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感觉到了就行。” 意轩更加仓惶,几次想要逃跑都被顾骥逮个正着。顾骥索性将他拖进里屋,压在床上,强势地亲吻他的唇。
意轩只觉连灵魂也要背叛自己了。被顾骥亲吻的心里像是溢满了蜂蜜,甜得他快要融化。明明是不伦,内心却窃喜着,狂舞着想要突破他最后的防线。 可是不行!他是人,不是畜生。是人就要守人类的道德礼数,不可以爱上自己的顾骥,不可以!
顾骥见他走神,不满地咬了他的下唇。 意轩急忙叫道:“骥,不要这样。你手上有伤。” “所以今天只有麻烦你亲自动手了。”顾骥一面往他耳朵里吹气,一面用缠了绷带的手在他胸前摩挲。 好……好舒服。
到此时意轩才明白,自己有多渴望被顾骥温柔对待。长久以来被漠视的爱,从顾骥身上找回来了,可他到底应不应该接受? 顾骥****他的耳垂,呼吸愈发沉重。与此同时,手向下滑,行至轩儿腰间,捏住腰带,轻轻拉开——衣衫立即松散下来。 意轩连呼不妙,僵直了身子,大气不敢出。 顾骥继而握住轩儿的手腕,引领着他,一点点地撩开自己的衣服,伸进手去。
意轩从来不知道,被自己的手扫过的下腹也会有剧烈的反应。体内的火逐渐被点燃,冲击着大脑。如果现在拒绝,一样会被如狼似虎的顾骥强暴吧。他认命似的想着,渐渐放松身体,任由顾骥摆布。 顾骥亲吻他胸前的缨络,又用膝盖撑开他的双腿,然后抬起头来,眼里泛着晶亮的水光:“轩儿,骥的手不方便,你自己动好不好?”
“啊?”意轩本已放松的身体又是一僵,“骥,可是……可是我还不确定,我是否真的……” “那就当再被我强暴好了。”顾骥封住他的唇,隔着衣物玩弄着他身前的玉杵。 一阵夹着****与难堪的快感迅速传遍全身,意轩呼吸不稳,胡乱地在对方口里寻找空气。顾骥最后的话宣判了他意识的死亡,最后的防线冰裂,片刻后便支离破碎了。
“唔!”良久,意轩长叹一声,侧头避开顾骥的激吻,寻找空气的同时,脸上红晕渐浓。顾骥将他的食指含进嘴里,一面轻舔吮吸,一面用夹着浓烈欲望的眼眸盯着他看。那眼神像夜空一样幽深,意轩连灵魂也被吸进去了不由长叹一声:“骥……”然而话音未落,顾骥已将他的手自口中抽出了,引领着他,沿着身体轮廓向后,轻缓又极具情色地入侵了身下的花口。
“啊!”身后的密处第一次被自己的手指如此对待,意轩难耐地弓起了身子。 顾骥一面拥吻着他,一面伸足踢散了床幔…… 窗外,逆月如勾,良宵迷情。
顾骥坐在皇位上,以手掩口,却怎么也掩盖不了眼角若隐若现的笑意。昨晚又一次失神的拥抱了轩儿,但昨晚的轩儿与往常不同,没有明显的拒绝,也没有明显的排 斥,从轩儿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情像春阳一般温暖。他一遍遍叫着自己的名字,甚至主动抱住自己,呻吟、喘息、哭泣、嘶喊……魅惑的声音充满****。口里说着不 要,面上却是潮红一片。顾骥自然知道他的拒绝实则是接受,因此也就更感幸福。甜蜜的滋味像小时候的清茶,苦涩过后再回味,却是满腹甜韵。顾骥不觉嘴角一再扬起。
朝堂上的众臣不明究理。正争论得不可开交的张宏倏和温意亦是怔住,不由心生寒意。通常,皇上在朝上微笑的时候,绝无好事。二人互看一眼,立即住了口。 偌大的殿堂顿时安净下来,众人皆是低着下,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顾骥这才回神,不禁又好奇,转眼看看站在众臣前面的两人,疑狐道:“二位爱卿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皇上,臣有罪。”二人背上冷汗涔涔,跪下去,高声道:“臣等方才已经达成共识,再无需争论什么了。”
“是吗?”顾骥虽然奇怪,却也心情大好,决断道,“既是如此,就将你二人商议的结果拟成奏折呈上来。诸位若无其他事,就散了吧。”径自摆了摆手,向殿后走去。 时辰尚早,不知轩儿起了没有。昨日把他折腾得不轻,至鸡啼才勉强睡去。顾骥一面心疼,一面又窃想,倘若轩儿还没醒,不如再把昨晚的好戏演上一场,反正自己这身体,一想到轩儿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正胡乱想着,柳行空冷不丁道:“皇上,属下有一事要禀告。” 顾骥不悦地挑了挑眉,道:“何事?” 柳行空道:“昨天,轩儿也令属下查一查净郁的背景。” 顾骥一惊,忙问:“你告诉他了?” “暂时没有。”柳行空回道,“属下只说,一有消息即刻禀报。并未提到皇上也在……” “知道了。”顾骥摆手打断他,“净郁的事,不用告诉他。就当你什么也查不出。”
“是。”柳行空愣了愣,仍是小心作答。 二人一面谈一面走,不觉已到了天雾桥边。天雾桥乃御花园西南角一景,架于碧月湖上,呈拱形,桥栏用上好红木精雕细琢而成,每一柱上都雕有形态各异的龙凤图纹,很是威严壮观。顾骥甚是喜欢,宫人对此桥的维护与清洁自然是做足了功夫。
此时时间尚早,从湖底升起的薄雾袅袅如烟,笼罩在桥上,恍一看竟有若瑶池仙境。桥上一人独立,亦好似天神下凡一般。 正是意轩。 顾骥心头一喜,摒退众人,向轩儿走去。 宫 轩淳在桥上徘徊不停,眉头深锁,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昨晚一定是疯了,才会不顾一切与顾骥贪欢。对方明明是他顾骥,他亦知道这样的行为有罪,却仍是控制不 了情轩,陷进欢愉的漩涡里去。更难以启齿地是,他竟从中找到了一丝心满意足。原来被顾骥温柔对待也是此等幸福之事。他饱经痛苦的心底开始燃起了期待,想被 顾骥亲吻,想被顾骥抚摸,想被顾骥拥抱,想被顾骥爱!
可是,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来呢? 顾骥爱他,已经是悖德,如若连他也沦陷的话,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正想着,腰部被一双手自身后抱住。“在想什么,这么入神?”顾骥从背后抱住意轩,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含糊不清地问道。
“没,没什么!”意轩一惊,差点跳起来。随后又强自镇定,不着痕迹挣脱顾骥,将他拉至身前。 顾骥看着他,眼眸清澈如水。片刻神光一眨,又要吻上他的唇。 意轩急忙避开,道“骥,我……我仔细想过了。我们……不能这样……” “不能哪样?”顾骥仍是直视着他,眼里尽是爱怜。显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回答也不过是随口问问。
意轩有些窘迫,结结巴巴道:“呃,我,我是你……”“我知道。”顾骥伸出两指,挑了挑落在他额前的头发,“我爱你。” “唔。”意轩低下头,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了。明明是要阻止他说出这话的,可心里却满怀期待,想听他再说一次。 不由更加尴尬,侧过去,向后退,退到无路,几乎要将背都贴在栏杆上了。
“怎么了?”顾骥笑着走上前,欲把他拉进怀里。 意轩本能地向后仰。 突然,栏杆一松,他整个人向湖心倒去。“轩儿小心!”顾骥眼明手快,趁他尚未落入水中之时,一把抓住他的袖口。 来不及多想,意轩挣扎着向顾骥伸出另一只手。顾骥亦伸手去抓,但指尖刚刚碰到,那袖口便“嘶啦”一声断裂了。 意轩掉进了碧月湖。湖面溅起丈高的水花,片刻后又归于平净。
顾骥大惊,也顾不得水寒,纵身一跃跟着跳了下去。他记得轩儿水性尚好,也不怎么担心,深吸口气才将头埋入水中。水下长满了绿藻,一条条拂过身,就像水蛇一样湿滑。 水藻丰盈,看不见轩儿的身影。拨开水藻,却兀得发现他被困于水藻之中。顾骥急忙游过去,又看见,缠住轩儿的,不是水藻,而是一张网!
网的两头被拴在桥蹲上,另两边,缠在轩儿身上。意轩挣扎着,撕扯着,而网却越缠越紧。顾骥来不及细想,连忙帮忙,但那织网的线却不是普通渔线,而是金蚕丝。
金蚕丝,遇火才化! 顾骥大脑一阵眩晕,眼见着轩儿因为不能呼吸而行动越来越迟缓,他却好似什么也不能做。意轩推了推他,示意他快走,但他却怎么也浮不出水面,一双眼睛死死盯在意轩身上,手不停去解缠在桥底的网。
意轩急急催促他,片刻后精力用尽,抓住他衣角的手渐渐松弛下来。 不!顾骥长叹一声,飞快地浮出水面,深吸口气,尔后再度潜下,口对口将空气注入意轩体内。与此同时,暗运内力,将一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双手上,趋近疯狂地撕扯这张网。
然而意轩眼里的光却越来越黯淡,欲摇头,却无力。 终于网破了。而他的眼,也随之闭上了。 顾骥游上岸,抱起意轩就往寝宫跑,一边跑,一边急喊:“来人!青明!柳行空!”冗长的宫墙内侧,全是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回荡。
未几,青明赶来,亦是大骇。忙遵了顾骥吩咐,找来蜡烛,令几个手脚伶俐的太监仔细烧着金蚕丝。“小心火苗!”顾骥怒吼,“手脚麻利点。要快!” 意轩一身已经湿透,头发上淌着水,衣服上也尽是水渍。顾骥握住他的手,明显感觉到手心的温度在逐渐冷却。
“皇上!”柳行空飞身赶来,跪下,急道,“天雾桥的桥栏是被人刻意锯断的。”言罢自身后取出一截栏柱,底端平滑,俨然是被人锯断了。 顾骥只看一眼便明白了。有人刻意锯断了栏柱,再在桥下撒网,轩儿靠在桥边,尔后落水,正好落入网中。而网却是金蚕丝编织而成,若无明火,绝不会化。但火要如何在水中燃烧?若不是自己力道尚足连网一起扯出,只怕轩儿性命不保。 果真是毒辣的手法!
顾骥咬咬牙,眼里冒出凶光:“行空,去查!此事若不水落石出,朕绝不罢休!”“是。”柳行空应了,又道,“属下以为,此凶手必定与轩儿有深仇大恨,否则不会用如此狠毒的手法。” 顾骥点头。这人,是要轩儿死。 死?他转头望向意轩,几个太医正在意轩身侧忙碌。顾骥不禁又道:“轩儿善良仁慈,怎么会与别人结怨?” “也许与轩儿无关?”柳行空猜测,“当时皇上和轩儿同在桥上。”
顾骥立即头一凛。 “可是……”柳行空犹豫片刻,又道,“凶手怎会知道落入水中的是谁?” “很简单。”顾骥冷笑,“无论是谁落入水中,于他都有莫大的好处。”思量少顷,立即吩咐道,“行空,往这方面去查。还有,不要忽略了那个人。 “是。”柳行空应声退下。
太医开了药,亦跟着退下。 顾骥守在轩儿身边,寸步不离,心似火焚。及至中夜时分,意轩才睁眼醒来。强烈的光线令眼睛颇为不适,他失了会儿神。 “轩儿!”顾骥揉揉睡眼,强自提起精神。 意轩不发一言,漠然地看向他。 顾骥又道:“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叫太医。”言罢起身,欲往外走。
意轩按住他,空明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像火烧一样难受。顾骥不明所以,正要发问,却见轩儿嘴角动了动。
意轩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是谁?”意轩失去记忆,太医查不出原因一筹莫展,顾骥更是心急如焚。非但不记得他,还不许他靠近。每回他想要挨到轩儿身边,哪怕只是握住对方的手也好,可轩儿总是会警戒地瞪着他,周身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感。记忆里 的轩儿从未如此强势过,记忆里的轩儿明明是软弱得随时都会哭泣的。但如今,就是这样软弱的轩儿,强势得让他不敢靠近。压迫得他窒息的不仅仅是轩儿口中的礼 仪道德、三纲五常,还有轩儿冰冷到陌生的眼神和由心底发出的刻意归避。
终日面对着这样的轩儿,顾骥只觉得陌生和可怕,不由自主地自心底升起一股畏惧之意来。刻意避免和轩儿见面,却又抑制不了想见他的心情。日益复杂的感觉在体内交汇,几乎叫他有些招架不住。现在他慢慢走在路上,眉头深锁。不知轩儿召见他,又是为了什么事?若是让他抄五百遍《孝经》,或者在百官面前不留情面地斥责他——他想,这些事他绝对是已经受够了。
太医只道,这些反常的举止全是失忆之故。 顾骥咬了咬牙,几乎想再次狠心地将轩儿推倒,用身体唤醒他的记忆。但一想到那些过往对轩儿的伤害,他终是忍住了。他一心爱着的轩儿,不可以再受任何伤害了。 顾骥长长叹了口气,待轩儿应允他进去,才推门跨了进去。
意轩危襟正坐于椅子上,脸上不带丝毫感情,见顾骥进来,也不起身,顾骥极不情愿地跪下去,眼睛盯着地面。若是轩儿以为这样就能阻止自己爱他的心,那就错了;如此折磨的,不是自己的爱,而是心。
“你起来吧。”意轩淡淡摆手,刻意地疏离,摆足了轩儿的架子。顾骥一个恍惚,居然想到,许是宫廷之中,就应是这般模样吧。不由苦笑。 顾骥越想越气愤,背上火辣辣的疼,却怎么也钻不进他心里去。他现在一心懊恼着的,是自己方才的反应。为何没有坚持到底呢?被轩儿唬一下,就吓得什么都忘记 了,若是对着别人,他怕是早就跳起来将那人吃干抹净了。或许是轩儿的举止太让他震惊,又或许是他再也不能对轩儿做出那么霸道的事,总之,他错过了一次绝佳 的机会。
顾骥一面走,一面踢着脚下的石子。他从来都没有礼仪道德可言,自小在冷宫长大, 所读的书籍也不过是冷宫中尘封许久的破书,母亲恨他,从不管教他。好不容易被轩儿接出来,管教几年,却又作为质子出使他国。在东龠,不死已经是万幸了,哪 里还管他什么《孝经》《孟子》。轩儿如此,明显是强人所难,因而才会令他倍感疏离。
顾骥只觉心冷了一截,狠狠踢起石子,石子飞向前面,击中一人,那人惨叫一声,应声跪下。正是净郁。 净郁膝盖生疼,额上冷汗直冒,仍是咬紧牙关,叫了声:“皇上。” 顾骥这才发觉走到了祠堂前院,连忙扶起净郁,进到祠堂里头,掀起裤腿一看,膝盖又青又肿,渗了少许血丝。顾骥用手按了按,净郁立即痛得呲牙咧嘴。顾骥心下歉疚,又羞于承认,只对着净郁吼道:“你也真是的,站在那里干嘛不出个声!”
净郁心头更委屈,小心辩解:“净郁正想要请安,冷不防地就……”没敢说是被皇上踢了,只咬着唇低下头去。 顾骥瞪他一眼,很快又心生怜惜,转身去了净郁住的房间,找到药,为净郁处理伤口。“啊,皇上,不,不……”净郁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让我,啊,让净郁自己来就行了。”“那你也帮朕擦擦。”顾骥把药递给他,指了指自己被轩儿打肿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