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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为谁辛苦

船还停在海岸边。

阎王和落花,已经不见。

唯有一地的尸体,在空气中弥漫出浓重的血腥味。

药师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纵然她可以违心地将过失都推卸给觉无,然而,这一刻,还是有一种生不如死的疼痛。她,毕竟是那个始作俑者!若不是她一念执着要救下觉无,那么这一刻,他们是不是已经航行在海上?

她蹲下身子,泪眼,穿梭在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上。

觉无站在她身后,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植被上,若不是他眼花,那么,那些植物的确正在以一种明显的速度褪去了绿色。他皱了皱眉头,尽管不知道可能发生什麽,但是,身体的第一反应,在提醒他,这个岛正在筹谋着一场重大的变故。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浓重的血腥味掩盖下,另有一种陌生的气味正在刺激着他的嗅觉。

“药师……”

“凶手!”药师猛然站直了身体,目光犹如刀子一般锐利,“你应该知道,就像我救你所付出的代价一样,你救我,也会付出同等的代价!”

“我知道。”忧郁在觉无的眼眸中滋长,他拉住了药师的手,“我只是希望,你能成全我的一片孝心!”

“成全?”药师冷笑,“你别忘了,是你亲手毁灭了我心中的‘成全’的!”

“药师……”忧郁加深了,痛苦露出了端倪,“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真的要这样子结束吗?”

真的要这样子结束吗?

这个和尚,他可以用那么无辜的表情诱惑她的双眼,用那么纯粹的声音诱惑她的耳朵,用那么外显的感情诱惑她的心灵,然而他自己,却若无其事地行走在背叛中,一步一步将她的信任和爱撕扯成碎片!

药师想要尖叫,想要谩骂,想要狠狠地扇他的耳光,但是,最终她却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把泛滥的泪意吞回心中:“走吧!”

但是,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她压抑了汹涌的情感,却忽略了自己的肉体,那个软弱的皮囊。她的脚步趔趄了一下。

觉无恰到好处地扶了她一下,稳住了她的身形。

“我在你身边。”

药师深呼吸,然后陡然转身咆哮:“你******可不可以不要说这种话?”

明知道是假的,但她还是很悲哀地会相信!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在——你——身——边!

这一刻,她也修成了觉无的谎言,欺骗自己:纵然不是天长地久,这样短暂的拥有也是好的。

她在觉无怀里泣不成声。

觉无拥抱着她,眼眶也湿润了。

他曾经以为摆脱苦难是一种陌生的遥远的甚至是相当困难的东西,但是现在,他发现,信任才是他无法掌控的东西。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药师相信他,真的只是想要救她?

药师很快就止住了眼泪,推开了他,一声不吭地向前走去。

阎王摆脱了她巧夺天工的剧毒,然而却留下了致命的线索。只要觉无存在一天,阎王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会被她找到。因为,阎王的体内留下了印记——觉无的印记。这个印记,只有她能够发现。

沿著海边,奔出百米左右,转入一条羊肠小径,向一个山头上爬去,不一会,便到了山顶。

“到了。”药师止步,右手手指指着前方的洼地,声音中透着艰涩,“阎王就在这个下面。”

“我们下去。”觉无的薄唇抿紧了,握紧了药师的左手,身子一掠而起,跳了下去。

药师的身体脱离的自身力量的控制,急速地下落,黑暗中充满了未知,但是药师的心却很平静,因为,觉无的手温暖而干燥,正有力地握着她,仿佛天塌下来,他也会一力承担。

她曾经以为,她在黑雪那里找到了那份安全感。她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相信这种感觉。但是,当这种感觉降临的时候,她才知道,种种怀疑种种绝望,只是等待的前奏曲而已,就像是一剂开胃药,其苦涩正是为了迎接盛大的甜美。

只是他们之间,没有未来!

她的心一酸,泪水无声地滑落。

脚触及了地面,他们到了。药师伸出手,触及到一块极大的、圆鼓形的大石,她曾经不止一次经过这块巨石,却从来没有想过这块巨石后面,竟然别有洞天。

若不是落花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会和往常一样,习惯性地经过巨石,走向阎王的房间。

“天啊!”尽管那声音激动得有些变调,但药师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是落花的声音,她甚至可以想象,落花此时是怎样以纤纤玉手半掩着艳艳红唇,唇形略张,透露出难以描绘的娇媚。

但是,落花却突然啜泣起来:“哦,哦……”那是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状态。

药师呆了一下,落花极少有失态的时候,因为她曾今说过:“一个真正的美女,首先必须学会控制自己,唯有对自己的情绪掌控自如,才能展现出完美的一面。”

现在的落花,是不完美的。

阎王也在喘息。

“是我的,都是我的!”

药师看了看觉无,黑暗中看不清楚觉无的表情,但是她却感觉得到觉无晶亮的眸子正在看着她。她的脸热了起来。

觉无的手臂一用力,两个人忽然面对面紧紧相贴,她的嘴唇,正压在觉无的喉咙上,感觉到那喉结正急速地颤动着。

“有缝!”觉无的声音极其轻微地钻入她的鼓膜。

“进去。”她的手指在觉无的背上划出了两个字。

觉无退开了身子,双手用力抓住了石角,挤进那石缝之后,手一用力,将药师也带了进去,药师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那一声惊呼就自动地跑出了嘴巴,惊动了洞中的阎王和落花。

阎王的表情非常古怪,五官几乎扭曲起来,张开的双臂如同鹰爪,拼了命般要捧住更多的珍宝,贪婪和欲望在他的脸上一览无遗:“都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染指。”

那的确是一处神奇的境地!

触目所及,竟然全都是人间难见的奇珍异宝,许多粒夜光之珠,每个角落里,都堆放着十余株高达数尺的珊瑚。珊瑚枝上,挂满了一串串的玛瑙,绿的翡翠,白的珍珠,更有整块的黄金,堆砌在角落里。

觉无也目瞪口呆。

高手之间,容不得半点迟疑。就在这星火般的时间之中,阎王已经出手,带着腥臭的掌风笼罩了觉无的面门。但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一条紫色的绸带卷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掌就在距离觉无不到半公分处凝滞了一下。觉无的人已倏然不见,阎王面色一沉,手腕陡然下沉,绸带卷了起来,落花惊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他靠拢。阎王正要扼住落花,脑后风声突起,他身体猛然下蹲,虽然避开了掌风,却也失去了落花这个人质。

他双脚相夹,脚尖用力,身体犹如陀螺般旋转起来,全力撞向觉无。

“小心!”落花和药师同时叫出声。

声音还没有结束,觉无“嘿”的一声,显然已经受伤。

与此同时,阎王的口中忽然发出了尖锐的啸声,随着声音的响起,落花的神情忽然大变,紫色绸带犹如毒蛇出洞,缠住药师的腰身。借着绸带的力量,她腾身而起,左手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横向药师的脖子。

“别伤她!”觉无大声说道。

药师的手迟疑了一下,脖子处一凉,已经被落花的匕首所伤。她无暇顾及伤口,衣袖一挥,落花的动作缓慢了下来,但只是须臾,她又重新振作起来,狰狞地向药师扑过来。

“小心!”觉无又是一声大叫,但是他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小心也得死。”阎王嘶嘶地笑了起来,像是一条毒蛇。而他的手更是变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毒蛇,迅速扑向觉无的面门,“受死吧!”

“不要!”一条人影陡然闪过,挡在觉无面前。那么迅急的身法,以阎王那么敏锐的目光,竟然在最初的瞬间,看不清楚那是谁。但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是谁,碰上了他的指尖,都得死!

他冷笑着,感觉到指尖触及对方皮肤的快感,他甚至可以想象当手掌穿越对方头颅时那种刺激。这是他的独门绝招,二十年前他曾经让自己的对手吃尽了苦头,尽管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身中奇毒,一经日晒即刻毙命。而今,二十年的囚禁终于要结束了。他的眼睛放射出了光芒。

药师闭上了眼睛,死亡距离她如此之近,她反而感觉不到恐惧。能够为了觉无而死,原来是一件这么愉快的事呢!她的脑海中闪过母亲的微笑,外公的冷笑,和觉无深沉的眼眸。这十年来,她设想过无数种死法,无论哪一种都充满了孤清和痛苦。而死亡真正来临了,她才发现,想象其实真是蒙人的玩意儿。她的唇瓣微微开启,觉无,我要死了,你会心痛吗?

事隔很多年,药师还是无法搞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甚至觉得,是冥冥之中一种古怪的力量改写了历史,扭转了一切。

她的耳畔,忽然清晰地传来“喀嚓”声响,然后是阎王凄厉的惊呼声。她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就看见阎王的双腕齐齐折断,血肉模糊地垂挂在她眼前,阎王那张本就惨白的脸透出了青色。

“不可能!不可能!”阎王叫着又扑上前来。

药师惊呼,但身体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觉无的手臂箍紧了她的腰身,那么用力,简直要将她的腰像阎王的手腕一样折断。她又叫了一声,身体被觉无一带,避开了阎王的攻击。侧身的刹那,她看见觉无的身体陡然腾起,双腿笔直踹向阎王。阎王像一只破麻袋一样撞击在她刚才欣赏过的五彩钻石上。

她随着觉无在空中轻轻飘落,她看见觉无微微润湿的眼眶,她听见觉无震耳欲聋的声音:“笨蛋,你在做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做我会很感激你么?你答应过我什么?嗯?要活着,活着离开!这就是你的答复吗?”觉无狠狠地摇晃着药师。

药师被摇得头昏眼花,但是,她的心,却在高声歌唱。

下一刻,她的身体被带进一个热气腾腾的怀抱。

“答应我,再也不要做这样的傻事!”觉无的声音有些哽咽。

药师混陶陶地笑着。

“答应我,再也……”

“我什么都答应你!”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正从药师的口中徐徐散发出来。

觉无的身体一僵,他小心翼翼地抽手撤离,但是,药师的手却紧紧地攀在他的脖子上,药师亮晶晶的眼睛犹如天上的星辰,光芒掩盖了洞中的钻石,那么耀眼,那么绚烂,那么迷人,落在了觉无的脸上,觉无的脸忽然红了,不仅脸红了,他的身体也热了起来。

“你……我……”

药师的嘴唇轻轻地迎上了他翕动的双唇上。

世界,在这一刻,沉静!

天地,突然合拢,将他和她包裹在一起。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地老天荒;又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只是黑暗之间就泻入了光芒。

“对不起!”

觉无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听到了这三个字,他的嘴唇暴露在空气中,那么寂寞,那么——舍不得。他茫然地睁开眼睛,茫然地张开嘴巴,但是他的意识却陷入了混沌之中。

“药师,有时候我真的有些怕你!”一个声音轻佻地响起,“你知道这个和尚刚刚做了什么吗?”

“我知道。”药师温柔地将觉无放在地上,温柔地抚摸着觉无的脸庞。

“不可思议的击杀!”白墨模仿着觉无的动作,双拳击出,明明是用了十分的力量,绝无可能中途撤回的,白墨此刻就收不回来,至少不会用那种速度收回。但是,觉无偏偏做到了,他闭目凝思,还是无法想象得出,究竟觉无是怎么变化了招数,陡然折断了阎王的双腕的!他摇了摇头,鄙夷地看了看昏迷过去的阎王,“只怕天下能够避开觉无那一招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然而你却欺骗了他!”他的眼神有些隐晦,看不清内容,“药师,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在你心中,有真正信任的人么?”

药师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她还是专注地凝视着觉无,仿佛要将他和她的余生都在这一眼望穿。

白墨缓缓地靠近:“我得承认,你是个天才!你竟然可以用下毒指引我寻找到这里。如果我不是顺着解药的气味来到这里,那么,我会死在那间小屋里。偏偏时间又算得那么精准。药师,你就真的这么确定,我的到来恰好可以把你从落花手中解救出来么?万一有了意外呢?”

“那你就得死!”药师回眸斜睨,“白墨,你难道忘记了,我救人都是有代价的。”

白墨讪讪地避开了药师的视线,双脚不经意地后移了几步:“可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懂得开启密道呢?万一……”

“没有万一!”药师打断了他的话,“白墨,我想你这些年找我的目的,只怕就是为了发现无间岛上的密道吧?可惜,你进不去。”她的脸上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其实发现了又如何?白墨,阎王太会掩饰了,这个地方,十年来我至少来过五次,却从来没有发现这个秘密。我只是想不到,原来你也是这个目的。”

白墨垂下了眼睛,遮住了变幻莫测的眼神:“嘿,没心没肺的女人,虽然我是有些怕你,但大部分时候,我还是很喜欢你,因为,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搭档!和你一起办事,事半功倍!如果你不是那么冷漠,说不定我真的会爱上你。”

“你不会!”药师冷冷地打断他的自恋,“白墨,你该和我一样清楚,你,永远不会爱上我。”

白墨那完美的表情破损了:“你……你怎么知道?”

“别忘了我是个药师,青门独一无二的药师!”药师高傲地睥睨白墨,“现在,你还不动手?”

白墨的脸色阴沉了,但是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俯下身开始将这些珠宝黄金放入他随身带来的麻袋。

药师来到了落花面前。落花闭着眼睛,但是她的睫毛却颤抖了一下。

“我不会杀你的。”药师蹲了下来,“你是觉无的娘,所以我不会杀你的。其实觉无真的没有必要说那三个字。”药师的脸上有些伤感,“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不会信任别人了。”

“你不杀我,我却会杀你。”落花睁开了眼睛,目露凶光。

“落花,为什么不将你的美丽保留到底呢?你这样子真的很丑!”

“臭丫头……”落花拧眉,脸容却显出了一丝慌乱,“我哪里丑了?”

药师笑了:“落花,好好地让觉无感受到他娘亲的美吧!我会给你和觉无留下一条船。觉无知道船在哪里。你们身上的药效会在我们离开之后消失。阎王控制你的蛊毒,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她从怀中取出了一颗药丸,按入落花口中。

落花满脸不逊,但是却乖乖地咽下了药丸。

药师手指一翘,一根银针出现在她的指尖。落花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银针竟笔直地向她眼睛扎来。她啊地一声惊叫,银针已经没入她左眼的睛明穴。一阵恶心翻涌上来,她哇地呕吐起来。药师收针避开。

落花不停地呕吐,直吐得胆汁都泛了上来,才勉强忍住。

“臭丫头,你不得好死。”

药师冷冷地扫过她,盯着地面。落花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任是她也是个拥堵高手,此刻也不禁毛骨悚然。她的呕吐物中,一条七彩蛊虫中昂首怒目,仿佛想要重新回到她的体内。她不由得不寒而栗:“走开走开!”

药师手中的银针激射而出,银针射入蛊虫头部,药师一牵银针尾部的银丝,银针带着蛊虫回到她的掌心。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蛊虫在她的掌心化成了粉末,她的手指轻轻揉动,瞬间就变成了一粒药丸,指尖一弹,准确地弹入落花微微张开的嘴里。

“你……”药丸咕噜一声咽了下去,落花又是一阵恶心,“你干什么?”

药师的嘴角带了一抹讥诮。

落花猛然醒悟过来,蛊毒的根治之法就是将蛊虫的精华吸入体内,从此再也不惧任何蛊毒。对于药师的用心良苦,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一张雪白的脸蛋慢慢红了起来。

药师却已不再看她,头微微侧了过去,瞧着依然昏迷的觉无,脸上的神情又是凄楚又是甜蜜。

那种神情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落花怔怔地望着,心底忽然腾起了一种压抑着的情绪。她曾经,也年少过啊!她曾经,也对一个男人,如此倾心爱恋过啊!

“走吧!”白墨已经将所有的珠宝都收拾完毕。

药师的身体震动了一下,白墨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身边一阵疾风掠过,药师竟已先他一步出去了。

他怔了一下,嘴角挂了抹微妙的笑意,也跟着离开了这间黯淡的石室。

海风中透着一股子邪魅的热气。

药师怔了一下,忽然发现那些本来积聚在低洼的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消失了。

这个岛,这个她无比熟悉的岛,却正在展现它的另一面——她所不知道的一面呢!

她回过头,白墨一个人背负着三只大麻袋,那三只大麻袋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然而他却依然身轻如燕。她不由有些佩服白墨的功夫。

“怎么了?终于良心发现,知道我一个人拿着这些东西不容易了?”白墨抛了个媚眼。

“你对这些东西似乎不怎么感兴趣?”药师说道,“任何人见了这些,都会有些不一样的。”

“任何人?”白墨挑了挑眉毛,“你终于认识到我与众不同的独特魅力了么?”

“是啊,这会儿,我是很好奇,你的心到底为谁而动?”

“为你……”白墨在药师了然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习惯性地想要撩动发丝,却狼狈地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被麻袋占有了,不由尴尬地红了脸颊。玉面生霞,这一刻,真的比女人还要娇艳妩媚。

饶是看惯了白墨的妩媚,这一刹那,药师还是有些看呆。

“干什么?”白墨却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你不会是真的看上我了吧?”

“白墨,你若是女人,必然倾城绝国!”

若是药师知道这话会产生什么样的力量,她一定不会脱口而出。这样,至少她不用面对一个泪如雨下的白墨而手足无措。

“白墨,你……咳……”

三只麻袋被白墨扔在一边,白墨蹲在地上哀哀痛哭。

“白墨!”药师手足无措了,“好吧,我不该说那句话,我……”

“讨厌,人家都伤心成那样了,至少你也该送块帕子过来吧!”白墨扬起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药师耸了耸肩膀,摘下腰际的丝帕,向白墨递了过去。

一秒钟可以发生多少事?

药师没有计算过。

药师只知道,一秒钟后,所有她以为的一切,烟消云散了。

她以为白墨一直很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她以为她和白墨可以成为朋友!

她以为在这个岛上,至少还有白墨可以信任!

然而,都不是!

她的胸口,很深地插入了一把雪亮的匕首,那是白墨接过帕子时,突然产生的变故。

当然,“突然”这个词汇,只是针对药师而已。对于白墨来说,这是一个蓄谋了许久、酝酿了无数遍的举动。他曾经以为没有机会成功,但是,他竟然成功了。

白墨拿起帕子,下意识地擦了擦额角的汗。

药师倒在了地上,震动产生的剧痛将她从昏迷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白墨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白墨失控地大喊起来,“因为我妒忌你,我妒忌你的身份,妒忌你的好运,妒忌你将来的地位。同样是为青门卖命,为什么这些我得不到?还有黑雪,为什么他可以用那样的眼光一直注视着你,却连一眼都不肯看我。连你都说我倾城绝国,为什么黑雪却那么不屑一顾!不,我不是恨你。我只是太妒忌你,太想成为你。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成为你。你死吧,你死吧!”

药师忧郁地笑了:“我……担心……外公……”

“别傻了!”白墨撇嘴,眼中带了怜悯,“药师,你比我还要可怜啊!师父从来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还有你娘,你以为她还活着么?若不是为了让你完成任务……”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药师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残留在眼眸深处的绝望和悲伤震住了他。这一刻,和药师之间,再没有妒忌,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他眼前这个丑陋的少女,恐怕比他还要可怜。

他呆呆地瞪着药师,慢慢地蹲下身子,右手触及了那把致命的匕首,正想拔出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在他耳畔炸响了焦雷。他苍白的脸色变得铁青,身体陡然一个趔趄,手离开了匕首。同时,他的眼前突然呈现了血也似的红色,望出去,药师整个人,像是一个火人一样。

他陡然大叫一声,抓起了三只麻袋,拼命向海边奔去。

而此时,另一条黑色的影子,如流星般激射而来,映在眼中,宛然一条黑线,但是,白墨却已经认出了对方,那是他太熟悉的人——黑雪。

“黑雪!”白墨这一惊非同小可,“你不是去替代师父的身份了吗?你回来做什么?你这么做,不怕师父惩罚你吗?”

黑雪没有回答,他只是焦灼地尽可能望向可以望到的地方:“药师呢?”

“药师……先走了。”白墨迅速恢复了冷静,“我断后。”他将手中的麻袋向黑雪抛去,遮住了他的目光,“走吧!”

但是那只麻袋又飞回到他手上:“白墨,你在撒谎。你知道吗?你一撒谎,就会用别的东西掩饰。药师在哪里?”

“药师药师,总是药师!”白墨猛地丢开了麻袋,“黑雪,你清醒一点,你和我一样,是个太监,太监!我们根本不是男人,你缠着她做什么?”

黑雪脸上的黑色变淡了,面颊的骸骨突然收紧,他狠狠地盯着白墨,手掌紧握成拳头。

“药师在哪里?”

“她死了,死了!这下你该满意了吧?”白墨扑上去抱住了黑雪,“我爱你,我一直爱你,为什么我们……”

下一刻,他被黑雪狠狠地掼倒在地:“我绝不会和一个不懂爱的人在一起!”他脚尖点地,身子陡然拔地而起,只一眼,就望见了远处的药师。他脸色大变,身随念起,如一头黑色的大雕,向药师躺着的地方飞去。

无间岛又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一种充满了死气的红光,笼罩了整个岛屿。药师整个人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毫无生气。

“药师!”黑雪抱住了药师,“我回来了,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回来,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我呀!”

“黑雪,她已经死了,你快走!再不走……”

“滚!”黑雪身体一抖,白墨像触了电似的,弹了开去。但是,他很快又粘了上来:“黑雪,我求求你,你可以杀了我替她报仇,但是我求你,离开这儿。快!”

“滚!”黑雪大喝。

光芒越来越甚,死亡的气息慢慢浓郁,远处,有什么东西蠕蠕而动,暗红色的液体,正向他们包抄而来,而大大小小,如同烧红了的煤块也似的石块,如同喜庆时的花炮一样,向半空中射出,落下之处,树木都起火烧了起来。

有些火星子甚至飞溅到他们身上,燃气了青烟。

白墨手忙脚乱地和身扑上,将黑雪身上的火花扑灭。

“黑雪,我求求你,离开这儿,你想怎么样都成……”白墨的声音已经哽咽,“如果知道你会这样,我不会下手的。但是现在她已经死了……”

“不,她还没有死!”黑雪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白墨的表情凝固了,凝目望去,药师的眼睫毛正微微颤抖着,似乎很快就要睁开眼睛。

他的耳畔,轰轰隆隆的声音,震得他脑门都发涨了。

药师还没有死!

没有预想中的恨,倒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但你若继续待在这儿,她只有死路一条。”他握紧了拳头,大声说道,“现在你还不肯离开么?”

黑雪抱着药师站了起来。

但是,他们站立的地方,已经冒出了白烟,很快,红光迸射,裂缝中冲出了红色的液体,一道其宽无比的红色暗流,冒着灼热的气流,横亘在他们的前面!

与此同时,地面的震动,也剧烈到了极点,将他们三人推得向前直跌了出去。一种死亡的灼热,一种难以想像的旋风,将他们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

海岸就在暗流的对面,然而,那么宽的距离,纵然他们轻功一流,只怕未到对岸,就会被凶恶的洪流吞没。

“我们出不去了。”黑雪骇然盯着眼前的一幕。

“谁说的?”白墨咬牙,忽然解开了麻袋,将里面的珠宝往地上尽数倒出,三只麻袋登时空空如也。他将其中一只抛了出去,身子也随之飘了出去,“快!”

黑雪抱着药师,也站上了麻袋。白墨手中的第二只麻袋又扔了出去,足尖一点,飞了出去。黑雪如影随形,百忙中向白墨投了一抹感激的眼神。

白墨本来绷紧的脸,忽然舒展开来,他抛出了第三只麻袋。

“黑雪,我们继续做好朋友!”他在空中大叫,黑雪向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白墨展颜,大海就在他们前方,只要他们轻轻一跃,就可以摆脱着咆哮的热流,到达海边,找到他们停靠着的船,他们就可以回去了,永远离开这个无间岛。

然而一切的变化,都是那样突如其来,在几秒钟之内,就已经什么都不同,什么变化都完成了!

一股气势汹汹的赤色热流,突然向黑雪卷去,仿佛不甘心它们的掌中之物就这样毫发无损地逃离。

黑雪的身体正在半空,如果他可以抛下药师,那么他自己还是可以摆脱这股恶流,但是,他显然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眼看黑雪就要葬身在恶流之中,一抹白影陡然射了过来,那种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根本不像是人可以做得到的。但是白墨却做到了,他的双手将黑雪用力一推,当他的身体与黑雪擦身而过时,他想起了觉无那完美的击杀!原来,自己也是可以做到的呢!灼热的赤流裹住了他的周身,他眼望黑雪,幸福地微笑!

黑雪借着这股力量,轻而易举地落到了海岸上。海水平静地凝望着他,仿佛在欢迎一个圣战归来的战士。但是黑雪已经泪流满面,背对着海水跪了下去。

“白墨!”他大喊,“我喜欢你!”

白墨已经听不见,白墨永远消失在那股魔鬼般的赤流之中,再也回不来了。

赤流咆哮着,热气逼迫着黑雪。

黑雪只前进了两步,发丝就传来了焦味。他低头看了看药师,一咬牙,向海边奔去,向着木船停靠的地方奔去。

但是,没有船。

黑雪以为自己眼花了,他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凝目望去。海水平静地摇晃上,海面上空无一物。他用师父的身份引来的人,都随着船只不见了踪影。

他仓惶地在海水与洪流之间奔走,而药师,正在他怀里一点点地失去了温度。

“药师!”他狂喊。

无间岛也咆哮起来,无尽的赤色洪流滚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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