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金狮,画栋雕梁。
姜逸尘清醒时,正适逢大门洞开,一队家丁列开仪仗。为首的孔武巨汉看到府前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呆坐台阶,当即怒道:“你这乞丐,要死也不寻一个安生去处!”
随后,他朝着身后的家丁说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少夫人即将临盆,怎可容纳此等污秽之人停留门口,实在晦气!”
“晦气?”姜逸尘苦笑一声,抽出背后长剑。
“怎地?你这乞丐还要动手?”巨汉吼道。
“这位兄弟,你倒是误会了。我本是阳寿将近,抽出剑来只是当作拐杖罢了。”姜逸尘将剑戳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这才站了起来。
“快走快走!”大汉瞪着眼睛,“要死快死到别处去!休要污了我姜府!”
姜逸尘步履蹒跚,向前移动。
四年之期已满……我这身躯早已熬干。魂魄在业火灼烧之下,也是与灰烬无异。师傅果然是断的准,这一百五十岁之阳寿,就在今天了断了。姜逸尘不过才走了几十步,已然摇摇欲坠。
“你这蠢货!”姜逸尘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他扭过身。
“真人留步!”正怒骂巨汉的一位中年大汉看到姜逸尘扭头,便大步流星地赶了上来。
“我观真人你似是命不久矣。”中年汉子挠挠头,“我本粗人,说话直接了些,真人莫怪。”
“你怎称呼我真人?”姜逸尘微微一笑,“确是命不久矣。怕是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我们这城虽然偏僻,但总归是修炼世家,于望气一道也是有些修为。”中年汉子说道,“我观你至少曾是化神的前辈,既然阳寿将尽,只是想着来结个善缘罢了。”
“你看不到我业火缠身?怎就不知我是盖世的魔头。”姜逸尘倒是觉得这个汉子直接的有些可爱。
“自然是看得到的。前辈可能是不知,我姜府之嫡系天生一双‘心眼’,能看穿人心善恶。”大汉道,“我名姜铁山。乃是这姜城之主。我愿意为前辈料理后事。”
“我倒是怕你想错了。”姜逸尘摇摇头,“我这里却是没有什么善缘好结与你。我周身上下,便是半点法宝也无。即便是这柄仙剑,我死之后也是要回归山门的。”
“前辈你这话说的,倒是有些小看我姜铁山了。仙路坎坷,多少人能求得大逍遥?无外乎是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我今日是诚心邀请,前辈又何须拒绝?”
姜逸尘点点头,“那便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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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月当空。
姜逸尘半个身子都倚靠在石桌之上。他手上提着酒壶,对姜铁山说道,“铁山兄怕是今日就要当爹了。”
“不错。”姜铁山大笑,“我等修士从来都是得子不易。我能四十得子,已经算是龙精虎猛了!”
“不知铁山兄,可是准备让子嗣走上仙路?”姜逸尘问道。
“我姜家已经数代单传。前辈你是不知,我们这一国名为大宋,乃是大周朝一个中等诸侯国。当今天子为大周朝幽王,真可谓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如今天下大乱,诸侯并起。我姜城隶属大宋国,晏公治下虽然可算得太平,但是各城主之间却也是暗流涌动。我姜家人丁不旺,靠就靠的在这修炼一途上有些天分,这才屹立不倒。若是后代不走仙路,怕是我姜家的江城早已被灭了。”姜铁山有些唏嘘,灌了一壶酒下去,“修仙本是求的逍遥,怎奈凡尘俗世却不是说放就能放得下。”
“都是机缘。”姜逸尘却说道,“虽是一面之缘,但这死之前我确是承了你的情。铁山兄且取玉简过来。”
“前辈你这是?”姜铁山隐隐猜到了姜逸尘的用意。
“铁山兄既是即将有后,我自然也需有所赠。先前说,我身无长物,但用仅存神识留下功法一篇还是可以做到的。”姜逸尘看着姜铁山,“我这功法自然也不是什么师门秘诀,未经师傅允许我断然是不敢外传的。我姜逸尘修行百余载,虽未及真仙,但铁山兄与我这地仙结下善缘却也是可以凑合一用了。”
姜铁山登时呆了。
地仙?不过是传说罢了。我姜铁山连合道之士都未曾见过!这真是……
“铁山兄?难不成看不上我这地仙法门?”
姜铁山猛然醒转,立刻跳了起来飞奔而去。
“师姐,师弟我今日就要魂飞魄散,只怕是我们来生也无缘再见。唉……”姜逸尘灌下一壶酒,猛地站起身形,运起全部识海神识,锁定手中拿着玉简飞奔而来的姜铁山。
“你且,看好了!”说罢,姜逸尘抽出长剑,摇摇晃晃之下,一剑一剑缓慢地演练起来。这每一剑都是最简单,最朴实地挑、扫、撩、刺、劈,没有丝毫花式。每一剑刺出,都会自姜逸尘地额头泛起一丝亮光,注入玉简。
这一式一式的剑招,最简单的剑,竟然引得小院内风云变幻,大地震颤!每一剑,都引天地共鸣!这姜逸尘,可是垂死之人,再无半分神通!
姜铁山呐呐道,“剑指大道,剑指大道……这位前辈,若不是垂死,怕是渡劫成真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
连续将这几式剑招施展了数次,姜逸尘停了下来。
“这些最基础的剑招虽然普通,但其间蕴含的剑意,却并不简单。铁山兄,这玉简你可收好了。”姜逸尘举头,看着那一弯新月,“掐指算来,一百五十年转眼云烟。寿元已尽……我这便去了。”
话音还未落,姜逸尘的肉身猛然间碎裂,就好似年久失修的高楼,颓然倒塌。点点光尘弥散在院落间,姜铁山目瞪口呆。
“天大的机缘……就这样落在我姜家?”姜铁山抱着玉简,胸口起伏不定。
霜月长剑凌空扶起,破空而去。姜铁山仰起头,看着远去的剑光:“也不知这位前辈师门何处?”
却不料,片刻之后霜月长剑去而复返!一道剑光自九天之上直直坠落在姜府后院。
青衣小斯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少爷!少爷!夫人生了!是个男孩!”
“生了?”姜铁山有些木讷地转过头,看着这院中的光尘与月光,半晌无语。良久之后,这才跳起来大叫着朝后院冲了过去:“哈哈哈,我姜家有后了!”
小厮呆立当场,“说好的赏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