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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中山记历白话版(3)

“颖,警枕也。谓之颖者,颖然警悟也。”另外,文正公司马光用圆木做成警枕,躺在上面稍微休息一会儿,枕头转动就会把人惊醒,于是便起床读书。

或许,这里的枕头正是警枕的遗风。

缝制衣服的时候,这里总是习惯把衣襟做得很宽大,袖子宽二尺,袖口都不缉边,衣袖特别短,便于干活。衣襟多半没有纽扣和束带,统称为衾。男人腰里束着一根大带,长度为一丈六尺,宽度为四寸,以这样的尺寸为标准,在腰上缠上四五圈,其余的两头垂在两胁之间。

烟包、纸袋、小刀、梳子、篦子之类的物品,都放在怀里,所以胸前的衣襟总是皱成凸起的样子。胁下不缝合的衣服,只有儿童与僧人的衣服是那样。僧人也另外有像背心那样的短衣,叫做断俗。所描述的这些就是琉球人穿衣的大概情况。

帽子以薄木片为骨架,折叠手帕蒙在上面,前面有七层,后面有十一层。花色锦缎做成的帽子,远看像是屋漏留下的痕迹,这种品级最珍贵,只有摄政王的王叔以及宰相才能戴它。其次是花紫帽,执法官才能戴。再次一点的就是纯紫帽。大概是以紫色为贵,黄色次之,红色的再次一等,青色绿色的等级更低。各种面料中,又以绫罗最为珍贵,绢帛为次。国王在没有受封的时候,戴着乌纱帽,帽的双翅斜着向上翘,盘着金丝,朱红的缨子垂到颔下。下面束着五彩斑斓的丝线。等到受封的时候带着皮帽,样子像中国戏剧中扮演皇帝的演员戴的便帽,前面排列七个花瓣,身上穿着蟒袍,腰上系着玉带。

轿子像中国的饼轿,中间设有一把大椅子,上面安置一个大的蓬盖,周围没有帷幔,辕轩粗而且长,没有绳绊,没有横木,八个人分在左右两边抬着前行。

据杜佑《通典》记载,琉球国有一种习俗,说妇女生下小孩儿之后,必须吃掉胎衣,再用火熏烤自己,让汗流下来。我拿这个说法询问杨文凤:

“是这样吗?”杨文凤回答说:

“用火熏烤确有其实,吃胎衣的事却不是真的。”现在中山国已经没有用火熏烤的习俗了,只有北山还没有完全改掉古老的习俗。

嫁娶方面的礼节,十分简陋。当然,贵族官宦世家也有用美酒佳肴、珠宝首饰作为聘礼的。结婚的时候就用本地的轿子,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地迎娶。不计较嫁妆财礼,父母送女儿到夫家就马上返回来。

不宴请宾客,至亲备酒庆贺,也不过只有几个人罢了。《隋书》说:

“琉球风俗,男女相悦,便相匹偶”,这是旧时承袭下来的风俗。我向郑得功请教这个问题,郑得功说:

“三十六姓刚来的时候,风俗还没有改变。后来才渐渐懂得了出嫁婚娶的礼仪,这种习俗便逐渐革除了。

现在,中山国的有夫之妇,一旦跟别的男子有染就会判杀头之罪。”

我这才领悟到,琉球之所以号称守礼之国,也是得力于三十六姓的教化之功。

如果普通的百姓家中有丧事,左邻右舍就聚集起来送葬,旁观的人也来护送灵柩,掩埋之后就各自回家。官宦的家里有丧事发生,同僚中的知己也来护送灵柩。送出就返回,多半都不会宴请宾客。一般都用僧人来题写牌位,家中的男子死了就写上“圆寂大禅定”,女的死了就写“禅定尼”,没有“考妣”的称谓。近来,官宦世家也有写官爵的。

棺木规格的长度为三尺,只能弯曲着尸体入殓。近来,官宦世家的棺木也有的用五六尺长的,但老百姓仍然沿袭旧例。

中山国人的胳膊要比华人稍微短一些,《朝野佥载》也说琉球人身形短小,像昆仑人。我所见过的士大夫,虽然身形短小的人占多数,但也有留着长须、丰满面庞的,有身形硕大修长的,还有的肥胖人,达到十围腰腹的,可见前人的说法未必完全可信。这里很多人的身上都有狐臭,这就是古人所说的“愠羝”。

世代享用皇家俸禄的人家都是朝廷恩赐的姓氏。普通知识分子和平民百姓大都以地名为姓,更没有别的名字,他们的后裔被称为:某某氏的儿子、孙子或第几男。所说的“田”“米”,都是私姓。

中山国的兵刑只有三章:杀人凶手,死刑;伤人及重罪者,流放;轻罪者,罚在烈日下暴晒。定期统计犯罪情况,全国好几年都没有被判处斩的罪人,偶尔有犯了死罪的,又多半自己拔刀剖腹而死。

七月十五夜晚,我打开窗子看见每户人家的门外,都设有两把火炬。询问当地人这里的缘故,回答说:

“本国在七月十五日有举行盆祭的风俗,是希望迎接神灵,盆祭过了以后就拿掉。”盆祭,就是中国所指的盂兰会。连日来见市场上的小孩儿,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纸幡,对面站着挥舞,作出一副迎接神灵的样子。这才知道中山国用盆祭超度祖先的风俗,也是一个大的祭祀仪式。

龟山的南岸有灰窟,中山国人选取车鳌、大蚶的甲壳来烧灰,用烧制的灰粉刷墙壁不如石灰,可黏性的强度超过石灰。再往东北有盐池,是中山国人煮盐的地方。

七月二十五日,正使、副使行册封典礼,在途中观看的人不断增加。使臣登上万松岭,浩浩荡荡向东行进。道路修整得十分宽广,路中看到一座牌坊,匾额上写道:

“中山道”。又路过一座牌坊,匾额上题着:

“守礼之邦”。世孙尚温头上戴着皮帽,身上穿着蟒衣,腰上系着玉带,拖曳着的裙裳上结着玉佩,率领文武百官迎接,都在道旁跪着。再往里走是欢会门,国王的宫殿雄踞山巅,垒叠而起的礁石当做城墙,墙面打磨得像绝壁一般,城墙上有小道,但没有矮墙,高度为五尺以上,从远处观望像是用髑髅堆叠而成。我这才理解《隋书》上所说的“王居多聚髑髅于其下”的道理,是因为远望似乎形似而造成的错觉,其实并没有去过城下。城外的石崖上,左边雕刻着“龙冈”的字样,右边雕刻着“虎崒”的字样。王宫面朝西边,是由于中国位处大海的西面,是表示忠顺中国的意思。王宫后边朝向东面的是继世门,左侧朝向南边的是水门,右侧朝向北边的是久庆门。再进入一层石崖,有一道门,朝向西北的方向,叫做瑞泉,左边右边都有甬道,有左掖、右掖两道门。再进去,有一个朝西摆着的、计时用的滴漏,匾额上题着:

“刻漏”,上面设置一把铜壶漏水计时。再进去,又有一道门,朝西北方向,是奉神门,也就是王府的正门。王府方圆数十亩,府内铺设了两条道路,通过甬道进入宫廷,这是国王处理朝政公务之处。壁上悬挂着伏羲画八卦的画像,龙马驮着八卦图侍立在文王前面,画布的颜色苍老古雅,略微有点剥蚀,这恐怕不是近代的东西。北宫的宫殿结实而古朴,只要一举手就能摸到屋顶,是因为地处山冈,以便阻挡海上侵袭的飓风。北宫的对面是南宫。这天,正、副使臣在北宫欢宴宾客。册封大礼已经完成,全国上下都为此欢庆。听说国王经过的地方,都设置了五彩斑斓的装饰。泉崎桥的道路两边,摆列了盆花以及各种奇异的花卉,用红色的栏杆把四周围起来,中间供奉用木头雕刻的麒麟,上面题写着:

“非龙非彪,非熊非罴,王者之瑞兽。”在天妃宫的前面,种下了六株大的松树,垒叠堆成了四座假山,制作了两只白鹤,还有三只活生生的子母鹿。在池子上修建了一个棚子,用松树枝覆盖在上面,松子向葡萄一样垂下来。池子中有五条大小不一的木刻鲤鱼,让它在水面上浮现。用栏杆环绕着水池的周围,栏杆的旁边有座牌坊,叫做“偕乐坊”。牌坊的柱子上悬着一块木板,上面题写着:

“鹿濯濯,鸟篙篙,轫鱼跃。”回来的时候将这些讲给副使听,副使说:

“这些在史书上都有过记载的。事隔几十年,一个字都没有改变,真可以说是印版文字了。”随从的宾客都笑了起来。

宜野湾县,有一个人叫龟寿,侍奉继母十分孝顺,没有哪个国人不知道的。继母却只疼爱自己的亲生儿子,经常在龟寿的父亲伊佐的面前说龟寿的坏话,并且用不吃饭的方法来威胁激怒伊佐。伊佐被她迷惑,还想杀死儿子龟寿,打算让龟寿在深夜到北宫汲水,目的是要趁机杀了他。仆人把龟寿藏在家中,自己去规劝伊佐,伊佐捆绑了仆人,然后又放了他。伊佐察觉事情已经泄露,不好杀掉龟寿,于是就把龟寿赶出家门。被赶出来的龟寿,想要自杀,又害怕此种行为会张扬继母的罪恶。这时突然下起了冰雹,龟寿病重体力不支,冻僵倒在路上。巡察官看见了,靠近去摸了摸,发现身子还是热的,知道没有死,就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他的上面,龟寿渐渐地苏醒了。巡察官慢慢地问他其中的缘由,龟寿不想张扬继母的恶行,就掩饰真相对巡查官说了假话。

起初,巡察官听说孝子龟寿被父母轰出家门,心里愤愤不平。此时见这人说话支支吾吾,怀疑他就是龟寿。巡察官拿一些吃穿的用品赐给他,就叫他离开了,然后秘密查访知道了龟寿的真相。于是传令召集全体村民,押送伊佐的妻子来到会场,历数她的罪状之后收监关押。刚打算禀告国王,龟寿却自愿接受代替继母的惩罚。巡察官不忍伤害孝子的一番苦心,就召来伊佐夫妇当面训斥教育他们。妇人有所感动,也有所觉悟,母子终于和好如初。副使已经为龟寿写了传记,我也写诗来赞扬龟寿。诗中写道:

轩问俗到球阳,潜德端须为阐扬。

诚孝由来能感格,何殊闵损与王祥。

用来劝诫那些侍奉继母而不能尽孝的人。

经过迭山墟的时候,恰巧是碰上赶集的日子,于是我们漫步游览在集市之中。看到集市上所买卖的物品,薯类是最多的,也有鱼、盐、酒、菜、陶瓷、木器、蕉苎、土布,多半粗糙低劣,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他们的国内没有专门的市场店铺,一般都在自己的家中做生意。市场上的卖东西是将自己有的物品,来交换自己没有的物品,不使用银钱。听说国内都使用日本的宽永钱,这次到了这里也没有见到。

昨天,香崖提着一串钱给我看,环状很像鹅眼,没有边角轮廓,用绳子贯连穿在一起,积攒起来有三寸多长,把四串连起来合在一块,用纸封着,在上面盖有专门的印记。这是琉球人新制的钱币,每一封能抵十枚大钱。大概是因为中山国的钱少,宽永钱的铜质比较好,担心有人买去,将它占为己有,所以把它收藏起来,特意制造出这样的钱来使用。集市无钱流通,都是源自这个原因。

中山国的男子比较安逸而女子辛劳,没有肩挑背扛的人。赶集、纺织缝纫衣物以及打柴、运水,都是妇女所要承担的劳作,把所要搬运的物品,都顶在头上。妇女的衣服既没有纽扣、系带,又不束腰带,而中山国有个习俗,就是男女的衣服都没有裤子,势必要用手曳住衣襟。女子的衣襟相对比男子的衣襟长些,衣襟的下摆叠为两层,风不能吹开。由此明白了妇女的发髻为何总是要在一边偏坠,原来手已经拽住了衣襟,必须把头顶空出来顶东西。她们从童年就开始练习,即便是顶着重达百斤的物品,登山涉水,也不会倾覆偏倒,这是中山国的第一绝技。妇女在劳作时,时常卷起两只袖子,一直卷到脊背上,用绳串着绑住。头发脏了就洗,洗的时候用泥去掉污垢;脱下衣服系在腰间,光着上身低着头,看见有人也不躲避。抱小孩只用一只手,叉放在腰间,也是借此把衣襟拽住。

东苑位于崎山,出了欢会门,拐弯往北前行。顺着瑞泉向下流的泉水,来到龙渊桥,泉水汇在一起成为池,池面的宽度可达到十丈,长度可达到数十丈,用堤坝护卫着,名叫“龙潭”。池中的水清澈透明,游鱼可数,荷叶半倒。再转弯向东,有一座小山村,细竹修长整齐,像屏风一样,松树的冠盖映射下的阴影浓密葱郁,薄云在林中飘荡,微风在竹间呼啸。东苑园外,已经极富优雅闲趣了。

进入园门,有两座板亭,都是方向朝南。过了板亭再往南边前行,有三间房屋,亭子东面有一座小土山,它的形状像是倒扣着的盆盂。

再转弯往南,有一块岩石,面向西边,上面篆刻着梵文字体。下面蹲着一尊石狮子,装饰得五彩斑斓。再往下,有一口小的方形池子,用石头凿了一个龙头。泉水从龙的口中流出来。还有一个金鱼池,前有万杆翠竹掩映,后面有百株松树挺立。再向东,是望仙阁。前有“东苑阁”,后有“能仁堂”。放眼往东北方向眺望,能够看到大海,向西南方向可以仰望高山。中山国的风景名胜,东苑排在第一。

南苑的胜景,也不亚于东苑。越过中马、富盛,转弯往东,顺着田间小道漫步行走,水田广漠无垠,绿油油的番薯,没有丝毫秋天颓废衰败的景象。有新近栽种的番薯,问了才知道已经收获三次了。再向前行进入山里,两旁的松阴夹出一条道路,茅屋参差,农家田园景色可以入画。估计大约前行了十多里路,才进入南苑村,名叫姑场川,是“同乐苑”的意思。南苑盘踞在山脊之上,有五间轩房,隔开轩房作为复阁,布局结构颇为曲折。轩房的前面有一口水池,是刚开凿的,东西狭长,在上面垒叠一些礁石作为小桥。桥的南面有新垒叠而成的小山,因此就着垒成的小山修建了亭子,宜于凭栏远望。亭子的东边,栽种了一些奇花异卉。有一种特别像蝴蝶的花,深红色,叶子像嫩绿的槐叶,人们称为“蝴蝶花”;有一种像白毛的松叶,叫做“白发松”。

水池的东面,过去曾有带亭子的小桥,如今用布画代替。水池的西边,有阁楼,十分宽敞明亮,风从四面吹过来,适合在这里乘凉。还有阁楼名字叫“迎晖”,有亭名为“一览”,是正使、副使题写的。轩房的北边有松,有凤蕉,有桃树,有柳树。黄昏的时候,炊烟四起,大体上与中国相同。

我与寄尘到海上游玩,发现板阁上并没有祭祀什么神灵,唯独挂着铜片做成的幡子,上面雕刻着“奉寄御币”的字样,后面落款为“元和二年壬戌”。有人怀疑这是唐朝的东西,事实却并不是这样。据考证,元和二年(公元807年)是丁亥,不是壬戌。日本人马场信武撰写的《八卦通变指南》,其中有一章为“三元指掌”,里面说:

“上元起永禄七年甲子,止元和三年癸亥;如元起宽永元年甲子,止元和三年癸亥;下元起贞亨元年甲子。今元禄十六年癸未。”中山国既然实行日本的宽永钱,用元和是日本国冒用帝国的称号来证明自己,由这儿可以看出,琉球过去曾向日本称臣纳贡,现在只是忌讳不说而已。

风筝的制作没有什么精巧的,儿童多半站在屋项上放飞。根据中国的习俗,大多在清明前放风筝,为的是放风筝必须张口仰视,能够宣导阳气,企盼小孩儿生病的几率小些。如今琉球人在九月的时候放风筝,不是说九月风筝不能飞上天,而是说这里的风力走向和中国的风力不太相同罢了。这也能够证明琉球阳光充足,气候温暖,因此在十月份也能种植水稻。

根据中山国的风俗,男人想做僧侣,就听从它的意愿,受戒之后,生活费用由国库供应。要是犯了僧人的戒律,便勒令他还俗,驱逐发放到别的岛上。女子愿意做妓女,也听从她的意愿。妓女招呼接待的客人,妓女的兄弟仍然可以凭借亲戚的关系和他往来,因为他们全是贫民,所以不会以此感到耻辱。如果妓女已经嫁给别人,再次作奸犯科,国家允许女子的父兄自行杀死她,不需要通知国王,就算禀告国王,国王也不会赦免。这是国内良民与贱人的根本区别,以此来告诫教化人民要看重礼义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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